第331章 药灰问脉(1 / 2)

春分后第七日,天未亮透,京城三州急报如雪片般飞入奉医司。

安胎饮致死案。

三名初产少妇,皆在服用官颁《安胎饮·甲字方》不过三剂后暴卒。

尸身泛青,唇舌发紫,手腕内侧爬满细密红疹,似蚁行皮下,触之微肿发热——典型的药物过敏之象。

可这“典型”,在当世医者眼中,却是闻所未闻的邪祟之症。

朝堂震怒。

御史台联名上书,斥“女医妄改古法,以新术蛊惑民心”,更有言官痛陈:“此非治病,乃试药于民!”圣谕当日下达:勒令关停所有基层医堂,女医暂禁行医,待查实再议。

风起云涌,一夜之间,春分日点燃的火种仿佛被暴雨扑打,几近熄灭。

而此时,沈知微已站在停尸房中央。

阴冷石室,三具女尸并列横陈,面色铁青,腹部仍微微隆起,仿佛生命尚有余温,却被硬生生掐断。

她袖口卷起,指尖覆上第一具尸体的手腕,目光落在那圈细碎红斑上,瞳孔骤缩。

“不是中毒。”她低语,“是免疫风暴。”

听诊器自怀中取出,玉壳微凉,贴于死者寸口脉位。

刹那间,血晶轻颤,玉面忽泛冷光——九种不同频率的脉动交替浮现,如星轨错乱流转,彼此冲撞,竟在晶体内掀起波澜般的涟漪。

沈知微呼吸一滞。

她见过这种景象。

母亲遗留的残页笔记中曾提过一句:“万人一方,必生大疫。体质有别,药性相逆,强施同方,犹若饮鸩。”

原来如此。

所谓“标准疗法”,不过是将千差万别的身体强行塞进同一副模具。

而那些无法契合者,就成了祭坛上的牺牲。

她猛地起身,直奔药库提审配药记录。

三地药坊所用药材均出自工部统管官库,炮制流程完全一致,连煎煮时辰都按《太医院规程》严格执行。

无错漏,无掺假,甚至连产地、年份都相同。

一切“合规”。

可正因太过合规,才更显荒谬。

她沉思片刻,召来冬梅——那个曾因荨麻疹被拒登旧簿、却主动参与新录的见习医婢。

沈知微将听诊器覆于自己腕上,血晶平静无波;再换冬梅,依旧无声。

但她不信。

当夜,她命人传召十余名已登记但未曾服药的孕妇,逐一测脉。

这些女子来自不同州县,饮食各异,有畏寒喜姜者,有嗜辣如命者,亦有常年饮山泉、食粗粮者。

结果令人震惊:血晶仅对其中两人产生共鸣,显影出清晰的药理反应曲线;其余之人,玉壳寂然,如同面对死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道被奉为圭臬的《安胎饮·甲字方》,从一开始,就只适用于极少数特定体质之人。

而朝廷将其推广至全国,等同于在千万孕产妇中埋下定时毒药。

沈知微指尖抚过听诊器边缘,眼底寒光渐起。

第二日,太医院议政堂。

铜炉焚香,百官列席。

程明章立于经络铜人前,玄袍广袖,神情凛然如执天宪。

他手中三份病案重重掷于案上,声震梁木:“过去十年,多少性命毁于接生婆私调药方?今日我们定标准、去变量,建立统方法度,反遭诘难?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他环视众人,语气陡转严厉:“此三人若依规缓服,焉能暴亡?分明是地方医使擅自加量,违背流程,以致酿成惨祸!”

众医官纷纷附和,有人冷笑:“女医掌权不过数月,便敢废百年成法,如今血案频发,还不知悔改?”

沈知微静坐角落,始终未语。

直到程明章话音落下,她才缓缓起身,步履沉稳走向中央。

谁也没想到,她并未争辩,只是取出听诊器,轻轻覆在其中一份摊开的病历纸上。

刹那间,血晶爆亮!

一道虚影浮现在玉面之上——那是死者临终前的画面。

女子蜷缩床榻,额汗如雨,颤抖着推开药碗:“我……喝不下……太苦……胃里烧得慌……”

送药吏员冷脸逼近,手持公文:“此乃奉医司令,安胎饮甲字方,每日三服,缺一不可。不服完,不算‘合规’。”

女子挣扎哭求,最终在威压下饮尽。

画面最后,她呕出黑血,手指死死抠住床沿,双目圆睁,似有千言未尽。

满堂死寂。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