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碑裂之后(1 / 2)

立碑大典崩解三日,京师如陷寒潭。

风雪未歇,街巷沉寂。

可这沉默之下,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暗流。

茶肆酒楼无人再诵《列女传》,取而代之的是低语——“青石泣血,百魂喊娘”。

那尊裂开的牌坊矗立在皇城南门,断口狰狞,像一道无法愈合的旧伤。

百姓私下称它为“哭碑”,说夜里常有女子呜咽随风飘来,听得人脊背发凉。

沈知微闭门不出。

掌医监府邸外积雪盈尺,门环覆霜,仿佛已被世人遗忘。

可屋内烛火彻夜不灭。

她坐在案前,指尖微颤,不是因冷,而是心尺在震。

那把曾插入石缝、撬动纲常的金属尺,此刻静静躺在檀木匣中,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似承载了太多真相而濒临碎裂。

更奇异的是胸前玉化的听诊器——温润如古 jade,血晶凝成蜂窝状记忆体,竟隐隐搏动,如同一颗沉睡的心脏。

就在方才,她忽觉玉壳深处传来一丝极细的声音,微弱却执拗,反复回荡:“救……救……”

不是幻听。

她是医生,懂得声音的频率与来源。

那是某种残留信息,被血晶封存,正试图突围。

她眸光一凛,立刻召来小满。

“将昨日摹制的十幅拓片即刻送往京城七大女医堂,附言:凡有女子难产、暴病、受虐者,皆可用此法显影陈情。若遇压制,便说是掌医监亲授。”

小满领命而去。

沈知微转身提笔,墨落如刀。

《烈女实录考》——五个大字赫然于纸首。

她以现代医学笔法条分缕析:阿莲非自愿殉节,系族老逼迫;鲁家女因不愿守寡被逐出宗族,绝望投井;另有三十七例“烈女”死状异常,皆伴有外力痕迹或毒物反应。

每一案后,皆附血晶影像摹本,清晰得令人窒息。

这不是控诉,是证据链。

她要让这些文字,成为刺向守典盟心脏的匕首。

窗外风雪骤起,吹得窗棂轻响。

她抬眼望去,只见天地苍茫,似有无数冤魂在雪中徘徊。

但她没有半分惧意。

她只觉得胸中一股沉静的力量在升腾——那是属于医者的使命,也是穿越生死后的觉醒。

要么被焚,要么焚尽谎言。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府邸,灯火通明至天明。

霍崇文瘫坐书斋,紫袍委地,手中紧攥一本残破《列女传》,正是当日祭坛上碎落的那一册。

他双目赤红,唇角干裂,三日未曾合眼。

案头堆满各地守典分支急报:北地两座新碑停工,江南数位节妇家属拒领旌表,更有地方儒生公然质疑“贞烈”定义……

“三十年教化,毁于一人之手!”他嘶声咆哮,将茶盏砸向墙壁。

可声音落下,却是死寂。

次日凌晨,国子监十三位老儒联名上疏,痛斥沈知微“毁纲乱常,亵渎先烈”,要求革职查办,焚毁“妖器”听诊器。

奏章末尾,三十六枚朱印鲜红刺目,皆出自守典盟各地分支,宛如群蛇盘踞,欲噬光明。

更阴毒的是,城中多处张贴匿名榜文,绘有沈知微披发赤足、跪于枯井边,周身厉鬼缠绕,题曰:“破阴者,必遭天谴。”

街头已有愚民信以为真,称其“招魂淫医”,避之如瘟疫。

然而,他们看不见的是,在暗处,一双眼睛早已洞悉一切。

谢玄立于东厂密室,黑袍垂地,眸光冷冽如霜刃。

他手中握着一封刚截获的密信——守典盟暗令地方官暂停旌表申报,改为“低调完节,事后补录”,以防再生变故。

手段更隐秘,杀戮更无声。

他冷笑一声,薄唇微启:“倒学会藏尸了。”

随即下令:“黑翎鸦舌即刻伪造回函,用霍府惯用笺纸与印泥,诱其心腹今夜赴城西义庄取‘新簿’。”

不过半日,消息传来:人赃并获。

那“新簿”上赫然列出七名已在“百碑呈冤展”露面的幸存女子姓名,批注冰冷——“除根,以免祸延纲纪。”

谢玄指尖摩挲着信纸边缘,眼神幽深如渊。

但他们忘了,真正的猎手,从来不在光下。

他提笔写下一道密令,封入漆盒:“护掌医监周全,凡近其百步者,皆记名。”

风雪之中,杀机四伏。

而沈知微仍不知外界波澜已起。

她只觉心尺震动愈发频繁,玉壳中的“救”字如针般刺入神识。

她猛然起身,望向案上尚未写完的《烈女实录考》。

不能再等了。

必须入宫面圣。

必须让皇帝看见这些名字,听见这些哭声。

她唤来鲁南星与阿莲母女,声音坚定:“明日清晨,随我进宫。”宣德桥上,风雪如刀。

沈知微的青帷马车尚未驶近宫门,便被汹涌人潮死死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