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哑钟开口那夜(2 / 2)

不是动用关系网。她将一叠剪报推到众人面前,《卫报》头版用烫金大字写着《被囚禁的先知:雪地里的歌者能否唤醒大地?

》,《泰晤士报》副刊则登着矿工妻子的投稿:我儿子说,雪地里的调子和他爹临终前哼的一模一样。公众已经在期待奇迹,她的声音放轻,像在调试管风琴的音栓,我们要给他们一个神圣的理由——工业时代的工人用血汗铸铁路、挖煤矿,他们的灵魂需要被听见。

周日礼拜的静默,是为他们默哀;齐唱的首句,是替他们发声。

老教授翻到剪报背面,那里贴着康罗伊在曼彻斯特工人夜校教唱《十英里之歌》的照片。

他的手指停在某个细节上——最前排穿补丁围裙的女孩,正是自己亡妻的远房侄女。这不是政治,是人心。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我妻子临终前说,想听首不那么累的歌。

年轻学者的刀疤动了动,他抓起差分机操作手册,快速翻动的纸页发出簌簌声:需要协调每座教堂的唱诗班音高,误差不能超过半音。角落里一直沉默的管风琴师摘下手套,露出指尖常年按琴键磨出的茧:我可以联系约克大教堂的唱诗班领唱,她欠我个人情——三年前我帮她修复了亨利八世时期的管风琴。

地窖的煤油灯突然剧烈摇晃,灯芯爆出噼啪响。

艾莉诺抬头,看见天花板的灰泥正随着某种低频震动簌簌掉落——那是差分机启动的嗡鸣,从二楼的实验室穿透下来。

她摸出怀表对时,指针正指向九点十七分,与南极钟体首次复唱《十英里之歌》的时间分秒不差。

现在,她将一叠盖着牛津大学印章的文书推到众人面前,去联系你们能联系的每一座教堂。

记住,当两千个唱诗班同时静默,当两百万信徒同时开口——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紧绷的下颌线,我们要让斯塔瑞克听见,整个英国都在为康罗伊和声。

千里之外的南极冰原,康罗伊的睫毛结着冰花。

他被押着走过冰裂谷时,靴底碾碎的冰晶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像极了伦敦街头卖报童摇的铜铃。

斯塔瑞克的黑披风扫过他的肩膀,带着某种腐叶的腥气:最后一次机会,加入我们,你将是新神座下第一祭司。

康罗伊望着前方玄铁架上的钟舌残片——三天前这里还是块冰冷的金属,此刻表面竟凝着层暗金液体,像被谁温柔舔过的蜜。

他想起昨夜雪地里哼的《妈妈缝的蓝手帕》,想起西恩卷走的线头,想起罗莎琳德信里说的成为歌本身。

当司仪举起镶着黑曜石的权杖,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冻裂的风箱,带着临终前的气音震颤:十英里风雪——

冰谷回应以同样的嗡鸣,震得守卫的胸甲叮当作响。

钟舌上的暗金液体顺着刻痕滑落,在雪地上凝结成泪滴状的结晶。

洛桑·丹增站在三百步外的冰丘后,他的老羊皮袍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缀满咒文的衬里。它在哀悼。他对身边的小喇嘛低语,手指抠进腰间的转经筒,这声音唤醒了它记忆里的痛——就像人听见母亲的旧歌会想哭。

斯塔瑞克的脸在黑焰中忽明忽暗。

他挥出镶钻的马鞭,抽裂了康罗伊的嘴唇:封嘴!

用秘银锁链!但当守卫将皮革塞进康罗伊口中时,地宫的照明水晶突然暗了三度,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光明的喉咙。

斯塔瑞克的喉结动了动,他第一次注意到,那些水晶的亮度竟与康罗伊的呼吸频率同步起伏。

午夜十二点,康罗伊被绑在祭坛旁的石柱上。

秘银锁链勒进手腕,在皮肤上烙出银白的痕。

他闭着眼睛,舌尖抵着上颚,回忆詹尼的温度——她煮的热可可总是太甜,她读诗时会用指尖轻敲书页,她在暴雨夜为他披斗篷时,发梢沾着的茉莉香。

这些记忆像温水漫过冻土,在他意识深处汇成文脉。

格陵兰观测站的警报声刺破寒夜。

亨利·沃森的手指在操作台上跳起芭蕾,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图,喉咙发紧:这不是《十英里之歌》......是心跳。技术员凑过来看,瞳孔骤然收缩——那串规律的波动,与康罗伊三年前在曼彻斯特体检时的心跳数据分毫不差。

西藏祭坛的冰穹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像把银剑直刺钟舌。

暗金液体在月光下蒸腾,凝结成一行新的铭文,每个字都泛着活人皮肤的粉润:裁者未断,弦已自鸣。斯塔瑞克仰起头,雪粒落进他睁大的眼睛,他第一次忘记擦拭。

风卷着康罗伊的呼吸声掠过冰原,裹着詹尼的茉莉香,裹着两百万信徒即将发出的和声,裹着地脉深处传来的心跳,在他耳边重复着某个真相——这场仪式,或许从康罗伊在雪地里哼出第一个音符时,就已换了主人。

黎明前的寒气渗进骨髓。

康罗伊听见守卫换岗的皮靴声,听见斯塔瑞克的侍从在远处低语:主祭坛的冰面结了新歌的谱子......他的睫毛上又结了层新冰,却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守卫的钥匙插进锁孔的脆响里,他尝到了舌尖的血味——那是詹尼煮的热可可的甜,是两百万信徒即将开口的声浪,是钟体在呼唤他的心跳。

他们要押他去主祭坛执行静默献祭。

但康罗伊知道,当太阳升起时,整个英国的教堂尖顶都会扬起歌声。

而他,将在歌声中,成为那根最锋利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