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歌声压过齿轮(2 / 2)

艾莉诺的指尖顿在谱页第三行。

拉丁文歌词里嵌着的数学公式像藤蔓般攀援:齿轮咬合处需留七道刻痕,地脉分流点对应猎户座腰带上的三颗星——这与康罗伊给她看过的差分机设计图核心参数完全吻合。

她抬头看向地下室穹顶,霉斑在墙上晕开,像极了康罗伊画给她的地脉网络示意图。

把油灯移近些。她的声音发颤,却仍保持着牛津讲师的冷静,露西,你负责誊抄高音部;托马斯,核对日期戳——那页右下角有墨迹渗透,可能是修改记录。 学生们的鹅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群急于归巢的雨燕。

当最后一个音符被描进新谱本时,艾莉诺摸出随身的青铜口风琴——这是她从康沃尔渔妇那里收来的老物件,簧片还带着海盐的味道。

第一声和弦响起时,地下室的积灰突然腾空。

第二小节,石墙缝里渗出水珠,在地面汇成细流。

第三段副歌收尾的长音里,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那台废弃了二十年的铸铁水泵正缓缓转动,铁锈混着荧光蓝的水沫从泵口涌出,在地面画出发光的轨迹。

快拍!艾莉诺扯下围巾包住口风琴,冲托马斯喊。

学生的相机镁光灯亮起时,她看见水面映出自己扭曲的脸——瞳孔里跳动着和康罗伊办公室那台差分机一样的绿光。这不是普通民谣。她对着还在冒烟的相机暗盒轻声说,是钥匙。

此刻三百英里外的苏格兰高地,康罗伊的皮靴陷进半融的雪壳里。

他背对着营地,风卷着雪粒打在石碑上,那上面刻着德鲁伊的月相符文。

口琴在他唇间震颤,吹出的是《绿袖子》的变调——詹尼最后一次为他煮热可可时,曾用钢琴弹过这个版本。

嗷——

第一声狼嚎从东侧山梁传来。

康罗伊的手指顿住,口琴尾音被风雪撕碎。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狼群的低吟像根无形的线,将他的旋律串成完整的环。

他望着雪地里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在哈罗公学的阁楼,原身的记忆里也有这样的和声——那是被霸凌时,他躲在储物间哼唱母亲教的伯克郡儿歌,隔壁打扫的老园丁用扫帚打着拍子应和。

康罗伊先生?

亨利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雪幕里的温柔。

技术总监裹着厚呢大衣站在十步外,差分机终端的冷光映得他脸色发青:燃料车提前到了,工人们在调试扩音器。

康罗伊把口琴塞进内袋,金属外壳贴着心口,还留着方才的体温。

他转身时,风雪灌进领口,却让脑子格外清醒:他们以为我们要搞神秘仪式?

那就让他们看够。 他拍掉肩头的雪,靴跟在石碑上磕出清脆的响,但等月光照到尖顶的那一刻—— 他的目光扫过营地边缘伪装成气象站的差分机,我们要让地脉记住,是谁在唱歌。

火种计划启动当晚,曼彻斯特纺织厂的汽笛与爱丁堡钟塔的钟声同时响起。

万名工人站在苏格兰荒原上,粗布工装外披着康罗伊让人连夜赶制的红围巾——那是铁路工会的标志色。

当《十英里之歌》的第一句唱出口,云层突然裂开,银白的月光直贯修道院尖顶,像把从天而降的剑。

亨利的手指在差分机键盘上翻飞,汗珠顺着下巴砸在终端上:同步率92%...94%!

七节点全部激活! 康罗伊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线,突然竖起食指——所有人的歌声在同一秒收住,只剩山风卷着雪粒掠过耳际。

他说。

南极方向的信号最先刺破寂静。

那不是之前的低频嗡鸣,而是清晰的、规律的咚——咚——,间隔恰好四秒,像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

康罗伊的拇指摩挲着怀表内侧的刻痕,嘴角慢慢扬起:他们怕了。

齿轮能算尽蒸汽压力,算不出八千万个喉咙一起震动时,地脉会起怎样的涟漪。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艾莉诺的脸出现在视频通话里,她的发梢沾着教堂地下室的蛛网,身后是还在滴水的水泵:上海短波信号!她举起抄满数字的纸页,循环播放八个字——钟已铸成,只待风起

话音未落,营地外的风势骤然增强。

帐篷的帆布被扯得猎猎作响,康罗伊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却触到粗粝的沙粒——那不是雪,是从北方卷来的冰尘。

他抬头望向极北之地,那里的天空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像块被揉皱的铅板。

亨利,加密这段信号传给阿尔玛。康罗伊把口琴按进终端传输口,让她用新奥尔良的巫毒镜解析。 他转身时,风掀起大衣下摆,露出内侧缝着的詹尼手绣的三叶草——那是他们在巴黎地下印刷厂躲避追捕时,她用碎红线绣的。

此刻格陵兰岛某处铅壁囚室内,一盏煤油灯突然爆出灯花。

被铁链锁在墙上的人影动了动,他的指甲深深抠进石缝,喉间滚出含混的笑声:风要来了...他们终于要听见,谁才是真正的调音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