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歌声压过齿轮(1 / 2)

康罗伊站在曼彻斯特纺织厂的旧仓库里,头顶的煤气灯在铁架上摇晃,投下晃动的光斑。

下方聚集着来自伯明翰、利物浦、格拉斯哥的铁路工会代表,共三百余人,此刻正分成四个方阵,各自哼唱着不同的旋律片段。

他的大衣搭在臂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表盖——那内侧的字迹是母亲在他十八岁时刻下的“慎思,笃行”。

“第三声部低了半度。”亨利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技术总监抱着差分机终端,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频谱仪跳动的绿点,“他们习惯了蒸汽锤的节奏,需要更频繁的节拍提示。”

康罗伊点头,目光扫过人群。

穿粗布工装的司炉工、系蓝围裙的调度员、戴护目镜的机修工,他们的喉结随着哼唱起伏,掌心因常年握扳手而粗糙的手指轻敲着大腿打拍子。

这是他特意挑选的群体——他们的手曾转动过时代的齿轮,此刻要让他们的声音成为新的齿轮。

“再试一次。”他提高声音,没有用扩音器。

人群应声停下,抬头看他。

他注意到最前排那个缺了半颗门牙的年轻司炉工正冲他笑,露出被煤烟熏黄的牙齿。

“这次,”他说,“想象你们不是在唱歌,是在和隔壁车厢的工友喊话。你说今天的煤火旺,他说明天的汽笛要擦油——就这么自然。”

哄笑中,四个声部再度响起。

这一次,频谱仪的绿线不再各自游移,而是开始若有若无地缠绕。

康罗伊屏住呼吸,后颈的胎记微微发烫——那是母亲咒语生效时的征兆。

当第四声部的尾音扬起,他突然看见空气中有细碎的金光闪烁,像撒了一把碾碎的金箔,转瞬即逝。

“看到了?”他转头问亨利。

技术总监的镜片蒙上一层白雾,正拼命擦拭终端屏幕:“频率共振值达到了73%!比上次测试高了12个点!”

康罗伊摸出怀表,秒针正指向九点十七分——和埃默里约定的情报接收时间。

果然,藏在表壳夹层的蜂鸣器轻轻震动起来。

他走到仓库角落,借着阴影打开加密电报,埃默里的字迹在烛光下跳动:“守钟派、破晓派分裂,斯塔瑞克为破晓领袖,清国密联。附:敌人自认救世主。”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指节抵着砖墙,指腹触到粗糙的石灰。

斯塔瑞克要唤醒旧神净化世界?

慈禧在万里之外的紫禁城,竟也在打龙脉的主意?

他想起三天前阿尔玛从新奥尔良寄来的符文解读——那些刻在青铜残片上的符号,既有凯尔特古文字,又混杂着甲骨文的笔锋。

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两条线就已经缠在一起了。

“康罗伊先生?”

年轻司炉工的声音打断思绪。

小伙子手里攥着个铜哨,是埃默里让人分发的“团队纪念品”:“这哨子吹起来怪舒服的,像有只手在挠脑子。”他咧嘴笑,“您说正式演出那天,我们要吹这个?”

“对。”康罗伊接过哨子,放在唇边轻吹。

短促的嗡鸣在空气中荡开,他的太阳穴微微发沉——正是a波被激发的感觉。

“到时候,”他说,“你们就像现在这样,自然地吹,自然地唱。”

司炉工跑回队列,康罗伊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信里提到的艾莉诺·格雷。

那位牛津讲师在便签里写敦煌藏香,写莫高窟的壁画,此刻或许正在整理她的民谣集。

约克郡矿区的号子、康沃尔的渔歌、苏格兰高地的战吼……这些声音不该被锁在地窖或古籍里,该让它们回到风里,回到地脉里。

仓库外传来蒸汽火车的长鸣,康罗伊裹紧大衣走出去。

夜风卷着煤屑扑在脸上,他抬头看向北方——伯克郡的方向。

母亲此刻应该在检查地窖的温度,埃默里在伦敦的咖啡馆里和老骑士对暗号,而艾莉诺·格雷,或许正抱着一摞羊皮纸民谣抄本,站在牛津的回廊下,望着即将启程的马车。

“教授,”他仿佛听见她对学生说,“约克郡的矿工们在井下唱的歌,比任何古籍都珍贵。我们得赶在冬天封路前……”

蒸汽火车的轰鸣淹没了后半句,但康罗伊知道,有些声音,一旦开始传唱,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艾莉诺·格雷的羊皮手套沾了教堂地下室的霉味。

她跪坐在积灰的石砖上,用钢笔轻轻挑开牛皮纸封套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封套边缘压着半枚褪色的火漆印,是康沃尔郡调音师行会的三弦琴标记。

教授!

您看这个!最年轻的学生露西举着一页泛黄乐谱凑过来,烛光在她镜片上碎成星子,这里写着《铁轨上的弥赛亚》,可1832年哪有蒸汽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