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慢悠悠地盖住猎虎村的屋顶。韩烨刚把最后一批淬了火的农具码进铁匠铺角落,就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喊,像被踩住尾巴的猫,在渐暗的天色里扎得人耳膜发疼。
他心里咯噔一下,抄起墙角的粗布巾擦了擦手上的铁屑,快步往声音来源赶。路过晒谷场时,看见吴昊正背着半篓草药往家跑,两人撞了个满怀。
慌什么?韩烨扶住他。
烨哥!出事了!吴昊脸上的泥土混着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王大叔家的牛...牛被啃死了!
韩烨皱眉。猎虎村虽挨着妖兽山脉,却因地势偏僻,平日里最多来些野兔山鸡,偶尔窜出几只一阶低阶妖兽,也多是独行的狼或野猪,从没有过敢闯进村伤人畜的先例。他跟着吴昊往村口跑,越靠近就越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腥气,不是寻常野兽的臊味,带着点铁锈般的冲鼻感。
王大叔正瘫坐在自家牛棚前,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牛绳,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旁边围了十几个村民,有人举着火把,火光映着牛棚里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老黄牛庞大的身躯被撕成了两半,内脏拖了一地,脖颈处的伤口边缘不整齐,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咬开的。
这...这不是狼干的。一个常年进山打猎的猎户蹲下身,用树枝拨了拨牛尸旁的血迹,狼咬合力虽强,但撕不出这么深的口子。你们看这爪痕,比熊掌还宽三分。
火把噼啪作响,照亮每个人脸上的惊惧。韩烨盯着那几道深嵌进泥土的爪印,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上午他和吴昊在山林里发现的那些妖兽尸体,伤口也是这样带着撕裂感的狰狞,当时他只觉得奇怪,没往深处想,此刻却像有根冰锥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我傍晚看见的!一个负责守村口的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就在西边的山坳里,有个黑影跑过去,比咱们村的老槐树还高,眼睛是绿的,跟两盏灯笼似的!
什么东西能有那么高?有人质疑。
是狼!另一个村民尖叫起来,我听见了!那叫声跟狼一样,但比狼响十倍,震得我家窗户都在晃!
恐慌像投入水面的墨滴,瞬间在人群里晕染开来。有人开始往家里跑,要把孩子搂进怀里;有人扛起锄头铁锹,聚在村口议论着要去报仇;还有人往村长家跑,嚷着要请城里的修士来除害。
韩烨没说话,悄悄退到人群外。他想起韩振早上进山前叮嘱的话:最近山里不太平,别让玥儿和烈儿靠近后山。当时他只当是父亲随口念叨,现在才明白,或许养父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烨哥,你看这个。吴昊拽了拽他的袖子,指着牛棚木柱上的一道抓痕。那痕迹深约寸许,边缘的木头纤维向外翻卷,像是被钝器硬生生剜掉的。韩烨伸手摸了摸,指尖能感觉到木头被撕裂时的糙感,他比了比爪痕的宽度,差不多有自己的手掌那么大。
一阶妖兽里,没这么大爪子的。吴昊压低声音,灵气在他体内微微波动,这是修士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除非是...变异种?
韩烨摇头。他想起《聚灵诀》里附带的几页妖兽图谱,其中记载过一种名为黑风狼的一阶巅峰妖兽,成年个体肩高可达六尺,爪牙锋利,且生性狡诈,常群体活动。但图谱上说,这种妖兽多栖息在山脉深处,极少靠近人类聚居地。
去告诉村长,让各家各户把门窗锁紧,今晚谁都别出门。韩烨拍了拍吴昊的肩膀,尤其是你,别想着偷偷溜出来查探。
吴昊脸一红,显然被说中了心思。他嘟囔着知道了,转身往村长家跑。韩烨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逐渐安静下来的村子——其实不是安静,是一种被恐惧扼住喉咙的死寂,连狗吠声都消失了,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听起来竟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嚎。
他没回家,反而绕到村子西侧的栅栏边。这里是猎虎村最偏僻的角落,栅栏由碗口粗的树干扎成,常年风吹日晒,有些地方已经松动。韩烨借着月光仔细检查,果然在一根木柱上发现了新的刮痕,和牛棚里的爪印如出一辙。更让他心惊的是,栅栏外的泥地上,散落着几撮黑色的兽毛,长而硬,带着刚才闻到的那种腥气。
他捡起一根兽毛,放在指尖捻了捻,毛发根部竟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凑近一闻,是血。不是牛的血,比牛血更腥烈,带着股淡淡的骚味。
难道是被什么东西打伤了?韩烨自语。如果这妖兽受了伤,那它闯进村子可能不是偶然,或许是为了抢夺食物疗伤?这个念头让他更不安了——受伤的野兽往往比健康的更凶残。
他沿着栅栏往前走,走了约莫十几步,突然停住脚步。前面的地面上,除了杂乱的爪印,还有一行浅浅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栅栏内侧。他心里一紧,俯身细看,那痕迹很淡,像是有什么不大的东西被拖进了村子。
会是什么?
韩烨顺着痕迹往村里走,走了没几步,痕迹就在一片空地上消失了。空地旁边是李寡妇家的菜园,菜畦里种着些萝卜白菜,此刻却被踩得一片狼藉。他正想再仔细找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韩烨猛地转身,手已经按在了藏在腰间的藤纹匕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