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御花园里初绽荷花的清芬,拂过九曲回廊。今日宫中设小宴,为即将到来的万寿节预作演练,受邀的宗室亲眷、得脸妃嫔与部分朝臣家眷三三两两,言笑晏晏。
云暮穿着一身符合采女身份的浅碧色宫装,料子普通,式样简单,发间只簪着两朵新鲜的玉簪花,混在几位低位妃嫔之中,毫不起眼。她低眉顺眼,听着高位妃嫔们的说笑,偶尔附和一句,声音细弱,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
“哟,这不是靖王府上的云采女么?”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是丽嫔,素来与沈月柔交好,此刻正用帕子掩着唇,目光在云暮身上逡巡,“听说靖王殿下前些日子病着,都是妹妹在跟前伺候?真是辛苦妹妹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暗藏机锋,暗示她与靖王关系匪浅,引人遐想。
云暮立刻起身,屈膝垂首,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娘娘言重了。奴婢人微言轻,只是奉旨伺候汤药,不敢言辛苦。王爷……王爷脾气大,奴婢每每前去,都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她说着,肩膀还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将一个胆小怕事、备受王爷淫威压迫的小采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丽嫔见她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顿觉无趣,挥了挥手:“罢了罢了,瞧你这点胆子,坐下吧。”
云暮诺诺应声,重新坐下,依旧是一副鹌鹑模样,藏在袖中的指尖却平静无波。
恰在此时,回廊尽头传来一阵喧哗。只见靖王萧衍穿着一身骚包的绛紫色蟠龙常服,玉冠歪斜,步履虚浮地被两个内侍搀扶着走来,浑身酒气隔老远就能闻到。他眼神迷离,面颊泛红,一边走一边不满地嚷嚷:
“什么劳什子小宴……无趣!本王要去听曲儿……听说南边新来了个班子,唱得极好……”
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在场女眷,在经过云暮身上时,连片刻停留都无,仿佛看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甚至还因她挡了点儿路,不耐烦地皱了下眉。
内侍连忙赔笑:“王爷,这边请,这边请,宴席就快开始了……”
萧衍哼唧着,被半推半请地带往男宾席方向,留下一路酒气和女眷们低低的窃窃私语。无非是议论这位王爷越发荒唐不成体统。
云暮自始至终低着头,扮演着被王爷威严吓到的瑟缩。直到那喧闹声远去,她才在无人注意时,极快地抬眸瞥了一眼那消失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人前,他们是毫无交集、甚至彼此“厌弃”的王爷与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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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靖王府地下密室。
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黑暗,将这方隐秘空间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宁神的药香,取代了白日里虚伪的脂粉与酒气。
云暮已换下那身碧色宫装,穿着一件舒适的月白细棉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绾起,正俯身在一张长案前。案上堆积如山的,是萧衍动用手下势力,从各处档案库、故纸堆中搜集来的,与十年前沈家血案相关的卷宗、邸报、甚至是一些私人笔记的残页。
她神情专注,指尖小心翼翼地翻阅着那些泛黄脆弱的纸张,时而提笔在一旁的纸上记录下关键信息,时而凝眉沉思。侧影在明珠光下,显得沉静而坚韧。
密室另一头,萧衍也褪去了那身招摇的亲王服饰,只着一袭玄色暗纹寝衣,外罩一件同色宽袍,散着衣带,慵懒地靠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他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手中也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上,而是看着不远处正凝神查阅卷宗的云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