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靖王府书房高窗上糊着的浅碧蝉翼纱,柔和地洒落在紫檀木大书案上。案上摊开一幅巨大的《大周疆域舆图》,其上以不同颜色的朱砂墨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势力范围、关系网络,细致入微,令人心惊。
萧衍一身墨色常服,长身玉立于案前,指尖正点在舆图上帝都所在。他面色仍带着一丝病后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出鞘寒刃,周身散发着与平日慵懒荒唐截然不同的凛冽气势。
“今日,便与你说说这朝堂格局。”他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如今朝中,看似三足鼎立,实则盘根错节,危机四伏。”
云暮坐在书案另一侧,身着素净的藕荷色襦裙,发髻简单,只簪一支白玉簪,洗尽铅华,更显眉目清冽。她目光沉静地追随着萧衍的指尖,如同最认真的学生。
“首当其冲,便是以柳文正余党为首的‘后党’。”萧衍的指尖在几个标注着“柳”字的地方划过,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柳文正虽倒,其门生故旧遍布六部,尤其是吏部与户部,树大根深。他们与宫中某些位份高的妃嫔、以及内务府大总管高德海勾结甚深,旨在扶持年幼皇子,把持朝政。”他的指尖重重敲在代表内务府的标记上,“高德海,皇帝心腹,掌宫内禁卫与部分暗探,是条老狐狸,也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障碍之一。”
云暮注意到,他在说“高德海”时,眼神格外幽深。
“其次,是以镇国公为首的‘勋贵派’。”萧衍的指尖移向另一片区域,“他们多是开国功臣之后,手握部分兵权,看似忠于皇室,实则各有盘算,大多只想维持现状,保住自家富贵。楚怀瑾……”他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云暮,见她神色无异,才继续道,“他如今战功赫赫,在年轻将领中声望颇高,算是这一派中的新兴力量,但其根基尚浅,且过于看重所谓‘忠君爱国’,有时不免迂腐。”
他的评价冷静而近乎刻薄。
“最后,便是看似势微,却不容小觑的‘清流’与……我。”萧衍的指尖最终落在一片标注稀疏,却隐隐以“靖王”二字为核心的区域,“清流一派,以翰林院几位老学士为首,重名声,讲气节,可用,但不堪大用。至于本王……”他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依仗皇子身份胡作非为的废物,是各方势力暂时不愿费力清除,甚至偶尔可以利用的棋子。”
他看向云暮,凤眸深邃:“若要破局,必先斩断后党羽翼。高德海是关键。此人贪财好权,疑心极重,可利用其与柳党余孽之间的利益纠葛与猜忌,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必要时,”他语气森然,不带一丝温度,“可构陷其通敌叛国,一举铲除,永绝后患。”
书房内静默片刻,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萧衍的分析狠辣精准,直指核心,为达目的不惜动用任何手段,包括构陷。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权谋之路,充斥着血腥与肮脏。
云暮微微蹙眉,她抬起眼帘,看向萧衍,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王爷此计,固然能快速削弱对手,但后患亦是不小。”
“哦?”萧衍挑眉,似乎对她的反驳并不意外,反而带着一丝兴味,“说来听听。”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云暮站起身,走到舆图前,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代表州府郡县的点与线,“王爷所见,是朝堂之上的派系倾轧。但王爷可曾想过,支撑这大周天下的,是这舆图之上的万千黎民?”
她转向萧衍,目光澄澈而坚定:“高德海与柳党余孽,之所以能盘踞朝堂,不仅仅是因为党羽众多,更深层的原因,在于他们掌控了部分漕运、盐铁之利,与地方豪强勾结,盘剥百姓,中饱私囊。百姓赋税沉重,生活困苦,怨声载道,此乃动摇国本之祸根。若只以权谋除掉一个高德海,难免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高德海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