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文昭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带着师爷和两名亲随,直接闯到了指挥使府。
“林指挥,”陆文昭开门见山,连客套话都省了,手中的一份公文拍在林望的桌案上,“工坊区乃军械重地,关乎国之安危。按照朝廷法度,此等要地,必须有朝廷命官监管。从今日起,本官要入驻工坊区,核查所有军械生产、物料储备,以防疏漏。”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他这是图穷匕见了,要用“朝廷法度”这把最锋利的刀,直接插进林望的心脏地带。
周秃子和王大麻子正巧在旁边汇报军务,一听这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王大麻子刚要开口骂娘,却被林望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望看都没看桌上的公文,反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拍大腿,满是惊喜地说道:“哎呀!陆参军,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啊!”
陆文昭准备好的一肚子唇枪舌剑,瞬间被噎了回去,愣在了当场。
“实不相瞒,我正为这工坊区的事头疼呢!”林望拉着陆文昭的胳膊,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里头那些瓶瓶罐罐,炉子火炭,我一个大老粗,哪里弄得明白?成天就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炸了炉子是小事,耽误了给朝廷创收,那可是天大的罪过!你肯亲自去监管,我求之不得!走走走,我亲自带你过去!”
林望的热情,让陆文昭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而且这团棉花还热情地拥抱了你一下,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就这么半推半就地,被林望拉着,一路朝那片神秘的工坊区走去。
工坊区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对林望和陆文昭,无人敢拦。
一踏入工坊区,一股灼人的热浪便扑面而来。
陆文昭预想中那种刀枪林立、火星四溅的锻造场面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巨大的砖石高炉,炉火熊熊,发出沉闷的轰鸣。
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管道连接着各个炉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化学品味道。
一些肤色黝黑、身材精壮的“昆仑奴”工匠,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他们神情专注,动作娴熟,对林望等人的到来视若无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林指挥,这里……似乎并非兵器工坊?”陆文昭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看到一柄刀,一杆枪。
“兵器?那种打打杀杀的玩意儿,能有几个利润?”林望不屑地撇撇嘴,带着陆文昭走进了一座最大的厂房。
厂房中央,一座巨大的熔炉正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工匠们用长长的铁杆,从炉中挑出一团团亮橙色的、如同岩浆般的粘稠液体,然后熟练地将其放在模具中,或吹,或压,或拉。
陆文昭的眼睛慢慢睁大,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些原本只是沙子、石灰石和一种白色粉末(纯碱)的混合物,在烈火的烧灼下,竟然变成了一件件晶莹剔透的器物。
一个工匠将一团液体吹成了一个浑圆的球体,另一个工匠则将其压成了一块平整的板材。
随着温度的降低,那火红的颜色渐渐褪去,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纯净、透明,比最上等的东海水晶还要清澈。
“这……这是……琉璃?”陆文昭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见过宫里的琉璃器,大多是西域进贡,色彩斑驳,质地浑浊,且珍贵无比。可眼前的这些,简直就是透明的!
“琉璃?那是小玩意儿。”林望拿起一块刚刚冷却的方形玻璃板,对着光照了照,然后递给陆文昭,“陆参军,你看看这个。”
陆文昭接过,只觉得入手冰凉光滑。他透过玻璃板,看到的世界没有丝毫扭曲,清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