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131章 良师益友受益匪浅 陌路相逢人间冷暖

第131章 良师益友受益匪浅 陌路相逢人间冷暖(2 / 2)

守备区生产助理李十四是军区后勤战线标兵,报纸有名电台有声电视有影。他非常忙,每年生产十四万斤蔬菜,养了五百头猪,猪肉有的是。他还是医术精湛的兽医、修船技师、柴油机师傅、木匠、瓦匠,更是综合厂的厂长。

我把他想象成老铁山哨所蒋宝才的翻版,被采访时一定套话连篇滔滔不绝。对于这样的老典型,就得在套话中挖掘带有新闻价值的东西。韩干事联系好,让我们下午一点半,准时到综合厂采访李十四。乔处长来电话,让乔干事去小王家岛守备连调研,写完材料之后再回石城岛。乔干事让我照常采访,我表示:“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完成初稿。”我替他提着皮包,把他送到码头,扶到一艘小渔船上。他乘坐这艘小渔船在风浪中起伏,悲壮得如同壮士一去不复返。

下午一点,我刚要去综合厂采访,蓝干事告诉我:“首长今天还去钓鱼,让你准备鱼竿和诱饵。”我赶紧给韩干事打电话,将采访日期改在明天。

去钓鱼的地方叫“断头”,我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头还在。首长让我先走,他先喝一杯茶。我不放心地说:“我怕您一个人走丢了,找不到地方。”

首长笑了,说:“你这个小董,我有车送嘛,谁能丢我也不能丢啊。”

我拿着钓鱼竿和一盒蚯蚓走在路上,后面有人喊我。我回头一看,只见安副主任拿了鱼竿,气喘吁吁地追赶。他是个离休老首长,玩起来就和孩子一样。

他以为陈副政委已经提前走了,不顾一切地往前赶。他鱼竿上没有铅坠,我到路旁商店,花两角钱买了三个螺丝帽。他批评我说:“年轻人不会想办法,只知道花钱,可以在道上拣嘛。”我拣了半天,除了一块小石头,什么都没拣到。

他很快在路边拣到三个螺丝帽,说:“你去商店,把螺丝帽退了。”我退了螺丝帽回来,怀疑他事先在这里偷藏了三个螺丝帽。我们刚到“断头”,送陈副政委的吉普车开了过来。天阴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响个不停,好象只为把我们骗到这里。在池塘边,大家刚把鱼线抖开,雨刷刷地下了起来。

我带首长们到附近一户群众家避雨,老头老太太见首长来了,热情接待。一个小时之后,雨停了下来,我们告别了老头老太太,到池塘边继续钓鱼。

陈副政委先钓上一条大鱼,我和张副主任钓上一条小鱼,再不上钩。陈副政委一连钓上八条大鱼,一条接一条不断捻地上钩。和乔干事说的一模一样,鱼确实在拍大官的马屁。我刚想让首长不挂诱饵,试试鱼能不能上钩,小车开来。

我用准备好的尼龙线穿鱼,陈副政委拿出准备好的网兜,说:“不打无准备之仗嘛。”首长只对干部严厉,对战士亲和,大概,他也把我当成战士了。

我昨天失约,李十四今天拒绝采访,直到政治部主任亲自打电话,他才勉强同意。我刚要提前到综合厂,陈副政委在走廊喊:“小董!钓鱼去!”

连年丰说:“首长在这里你还想搞别的?他们快回去了。”我给韩干事打电话:“我陪首长钓鱼,晚上去李十四家采访吧。”他说:“晚饭后,我和李助理来招待所找你。”我们没去“断头”,在俱乐部后面的水塘旁边垂钓。

首长钓了两条鱼,我钓上一条比诱饵大不了多少的小鱼,还掉进了水里。

都干事也有眨眼的毛病,那天打扑克,首长说他给同伙使眼色。首长开玩笑,说:“小都又给鱼使眼色,鱼都不上钩了。”连年丰夸张地做着甩钩动作,以为自己是姜太公,一跳鱼都不上钩。陈副政委总能钓到鱼,除了鱼杆上一条明线,水下肯定还有“内线”。刘专员如同吃里扒外的“侯专员”,把钓鱼当“喂鱼”,浪费了大量诱饵。我的一下午时间,就像扬沙子一样,白白地扬进了水塘里。

蓝干事和夏参谋坐吉普车提前来拿鱼,厨师晚上做全鱼宴。

这哪是人钓鱼?而是鱼钓人。既骗吃了人的诱饵,又缩短了人的生命。

我等到晚上十点钟,韩干事和李十四也没来,采访的事情又告吹了。

小时候我以为,此生能见到毛主席,这辈子就值了。李绍兴、郝文章和董云歧,都见到了毛主席。我和李十四同在一座海岛上,见他比见毛主席还难。

乔干事来电话,让我转告陈副政委,小王家岛没有船,让他派快艇接他。第二天吃早饭,首长让快艇先去小王家岛接乔干事,回来之后再回要塞区。

蓝干事和连年丰极力阻挠,强烈反对去接乔干事。我没有发言权,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乔干事制造障碍。连年丰不怀好意地对我说:“你什么时候能摆脱乔干事的控制?”我笑着说:“我不是摆脱你的控制了吗?”他哑口无言。

首长和一行回要塞区,人去楼空。招待员马上安排我们搬到阴面小房间里,四面不见阳光。没人关注我,大概地球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乔干事去了另一座星球。阅读《卓别林回忆录》,大多有成就的人,童年和青少年都历经苦难。

我和韩干事约好,明天中午采访李十四。再拒绝采访,我就像当年和杨传荣采访大连海港领导一样,带着饼干汽水,到李十四家门前,昼夜蹲坑守候。

首长们一走,三顿饭都保证不了。我成了一只空烟盒,被随意扔在一边。

我仿佛在冷冻库里冻了一夜,第二天早起起来爬山,看黄海日出。

太阳被云彩遮住,从云缝中透下几缕光芒,像舞台上的追光,投射在海中间的一座孤砣子上。孤砣子被涂上一层耀眼的金色,成了一座金砣子。山风“呼呼”作响,海面上翻滚着雪白的浪花。几艘渔船在浪谷中沉浮,像几个没淹死的人在求救。齐国大夫仲夷吾被困大漠,作歌鼓舞士气。我面对东南方向,高唱一曲《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让大风把歌声传过去,表达我们统一祖国的坚定决心。

韩干事下午两点才来,刚喝完酒,说:“你今天还见不到李十四。”

他像吓唬我,又说:“乔干事马上回来,我们到码头接船吧。”

我连李十四的人都没见到,怎么向乔干事交代?硬着头皮来到码头。

这艘老百姓的小渔船,又在风浪中挣扎回来,没翻沉也是个奇迹。小渔船好不容易靠上码头,大难不死一样在那里后怕。脸色发青的乔干事一下船,大骂蓝干事这帮小子不是人。我为他拎着提包,小心翼翼地扶他上了吉普车。

房间换了,乔干事气的不去吃饭,幸亏没去,否则气上加气。我顿顿吃剩饭剩菜,一只大碗里装满烩菜,和几个老百姓共享。一个老头患眼疾,眼球凸起像一对即将炸裂的灯泡。他用筷子探索,一旦伸进菜碗,就拼命地打捞。最后他干脆端起菜碗,像鲸鱼那样连汤带菜倒进嘴里,弄的洋洋洒洒满桌子菜汤。

乔干事到张股长家找饭吃回来,对我一无所获很不满意。即使他在家,也同样没有办法。夜里,北面两扇窗户和南面的门,被风吹得如同猪吃食,“呱哒呱哒”响了一夜。我俩在被窝里面缩成一团,一动不动成了伏在天棚上的苍蝇。

天蒙蒙亮,天空露出几粒火星般的小星星。“呼呼”的大风,把院内的电视天线刮的东摇西晃。乔干事找所长咆哮:“给我们换一间朝阳的房间!”

马处长曾经住过这个房间,虽然没残留马粪马尿,地面到处都是烟灰烟蒂和痰迹,一股怪味儿。除此之外,窗台上陈列着几只螃蟹腿,已被晒成了腿干。

乔干事例行公事,把材料给马屁精看。马屁精竟当真了,从口袋里拿出笔,想在稿子上面改点什么。他刚要下笔,乔干事板起面孔:“首长审核过。”

马屁精的手触电般缩回去,再不过问。

午饭后,我和韩干事、乔干事三个人,到李十四家采访。一进他家,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药水味儿扑面而来,仿佛里面浸泡着李十四的遗体。此时,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我什么都吃不挑剔,就是饿一个星期也不会产生食欲。

李十四四十多岁,大个子大老粗大黑脸大嗓门倔脾气。乔干事一张口他一口回绝:“你们要是想吃饺子,提前告诉我,我包世上最好的。你们要是采访我,想都别想了。我电视也上了,报纸也登了,还拿什么写?造假呀?”

他和蒋宝才截然相反。我从来没遇见这样的采访对象,大家只得回去。

回招待所,乔干事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看书。我向他汇报这几天的情况,他不听也不说话,脱了衣服蒙上被子睡觉。我不知如何是好,躺在床上看没看完的《卓别林回忆录》,看看卓先生是如何克服种种困难,使凡人成为一代大师。

夜里还是大风,刮得天昏地暗,恨不能把屋子刮到九霄云外。屋里屋外“劈劈啪啪”乱响,像几群恶鬼整夜打群架。我俩每人盖两床被子,到了后半夜一双脚还冰凉,和戴了镣铐一样。乔干事一定被冻急眼了,说对我有几点看法:一是去年在军区考试之后私自回家。这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关键时刻,全要塞区都在等待你的考试结果,怎能呆得下去?二是对个人问题“溢于言表”,让人觉得你很着急。三是好为人师,对你以后的发展不利。四是太理想浪漫,四处碰壁,甚至头破血流前功尽弃。有些目标通过努力可能实现,有些目标是天方夜谭。全军专职创作员几千人,只有一份《解放军文艺》杂志,大型刊物《昆仑》杂志刚创建。许多部队的专职创作员都没在这两份刊物上发表小说,你一个海岛干部,发表小说的可能性有多大?即使要塞区办一份刊物,也不能说发表就能发表。

我面带微笑洗耳恭听,既不解释也不反驳,但是也不认可。

乔干事又说:“你想当创作员,必须四十岁以后结婚,熬到头发秃顶。”我不寒而栗,下意识摸了下头顶,幸亏头发还在。乔干事说:“你再为我预测一下,将来能干什么?”我讨好地说:“你将来肯定能当将军,起码少将。”

他一阵狂笑,直到笑出眼泪。他笑完之后说:“我和你说实话,我带你搞报道,就是为了让你接我的班,我转业。但是,你小子身在曹营心在汉。”

我四海为家,什么时候回去无所谓。乔干事恨不能一步跨过大海,回到老婆孩子身边。送副参谋长的登陆艇来石城岛,我俩做好了回大长山的准备。

韩干事为我们借了皮大衣,暖暖地穿在身上,我耳边萦绕那首老歌:

棉暖不如皮,

糖甜不如蜜。

爹娘的恩情重,

比不上毛主席。

我们怕赶不上登陆艇,没吃午饭,坐车到码头等船。登陆艇还没露头,时间够用,我们又回招待所吃饭。吃过午饭,乔干事担心登陆艇提前过来,让韩干事提前要车。吉普车来了,我俩又把大包小包提下楼,坐车去码头。

我们刚到码头,副参谋长一行刚下船,该死的登陆艇立刻离开码头。司机不断鸣喇叭,我们大声呼喊,都没能将登陆艇叫停。韩干事好像自己做错了事,躲在码头管理所小楼上不下来。乔干事愤怒地在车里按喇叭,韩干事才出来,又坐车回去。我和乔干事就像做游戏,提着大包小包楼上楼下地跑乐此不疲。

怪不得乔干事想改行,这哪是人干的活儿。雪花儿飘飘,老天爷要挽留我们在这里过冬。晚上大摆酒宴,为副参谋长一行接风洗尘,我们吃了一肚子气。

第二天早上上冻,存有雨水的水洼,冻了一层冰茬。反正来不了船,我几天没锻炼,起早绕岛一周跑回来。我刚回到招待所门前,只见宋参谋拿着我俩的提包,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乔干事跟在后面跑,一个人披着两件皮大衣。

一辆大客车一边鸣笛一边开过来,里面坐满了人,停在门口。

乔干事说:“你回招待所拿点吃的,快点儿。”我回去抓了几个馒头往外冲,几步窜上大客车。登陆艇到小王家岛接典型,也许临时停靠,也许直接到小王家岛。我想起炊事班长钟恩开,用松香煎鸡蛋为李青山治疗遗精,差点儿治成不育。

登陆艇终于来了,我们上船,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登陆艇南辕北辙地开往小王家岛,典型上船后开往大长山。在海岛,许多时间消耗在码头上、船上。

中午十二点,登陆艇到达大长山码头,我们拦住一辆顺风车。

乔干事一进家门,顿时眉开眼笑,马上点火做疙瘩汤。吃完饭,他让我明天上午九点钟,到他家里来一趟。星期日,乔大嫂在家休息。

圆圆因为尿裤子挨了打,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她看我进来,两只小手合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明天,乔干事还要去石城讨论材料。他说:“常干事有个小姨子,大连市内某机关干部,你俩见面谈一谈。”

常干事和解说员宋世雄是同学,神通广大赫赫有名,要塞区不可或缺。他喝多少酒都不醉,嘴好说、谁都不得罪,吹牛皮不上税。有人激他:“你把杂技团调来我看看。”他马上打电话,军区杂技团飘洋过海,为守岛官兵慰问演出。

大嫂说:“你不要脚踩两只船。”我像对军旗宣誓:“嫂子你放心,我绝不做这样的事。”乔干事今天又不去石城了,我帮他拔菜地里的芸豆架。

在办公室,赵干事拍了拍乔干事肩膀:“老乔,又带弟子出游了?”晚上我去打字室,和蓝干事一起校对材料。第二天,乔干事又到小王家岛去了。

乔处长对我说:“你不到石城岛,应该告诉我一下。”

那是个少有的晴天,天一点儿雾都没有,我听的一头雾水。卢副处长问了的情况,说:“乔处长没找你谈吗?”我说:“没有。”我莫名其妙,揣摩这里面的蹊跷。他说:“明天上班,我和你谈谈今后的工作安排和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