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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感情航路被封堵 降低标准求助傅雷家书(1 / 2)

全守备区还剩下两个大龄干部未婚,除了我,还有加炮一连指导员刘春宵。年头岁尾,某报社编辑来电话,需要反映海岛军民春节联欢题材的稿件。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我给刘春宵打完电话,冒雪去他们连队采访。头几年,高三连在山上施工,加炮一连去黑龙江农场收割麦子。为了节省时间,连队临时住进守备一连营房内。当年栽下的小杨树,现在已经有碗口粗细。记得我还写了《修建扎根树》《绿色的 团日》,都被《前进报》采用。窗外那排小柏树也长高了不少,被一层白雪覆盖,像现代京剧《林海雪原》的袖珍舞台布景。外面雪花飘飘,连队俱乐部里音乐缭绕,歌声温婉,氛围曼妙,好一首雪中催眠曲。

刘春宵很兴奋,示范导演,亲自组织排练。姑娘们青春靓丽,打扮得花团锦簇。一位美丽的姑娘,正在深情演唱《军港的夜啊静悄悄》,伴舞的战士们和姑娘们舞姿蹁跹,外面涌进的雪花是舒缓的波浪,室内是摇篮和大海温柔的怀抱。

看完排练,我和刘春宵踏雪回连部。他兴犹未尽,落在脸上的雪花融化成一粒粒晶莹的水珠。我开玩笑说:“千万别瞄准目标,地炮千万别走火。”他笑着说:“上着几层保险呢。老兄,如果稿子见报,我提副教导员板上钉钉。”

我说:“我再多浪费几滴墨水,百分之百上稿。”他说:“我正准备春节休假结婚,推迟到来年‘五一’了。我劝他:“你照样回去结婚,稿子肯定上,不耽误你提职。”他固执地说:“现在我的关键时刻,不差这几个月,我不走了。”

两年前,连队在曹家屯码头搞装卸,刘春宵和驻地一位美丽姑娘一见钟情。他用自行车载着未婚妻在公路上兜风,被检查工作的政委看见。在守备区干部大会上,政委不点名地进行批评,说:“我们有的在大陆施工的干部不注意影响,骑自行车载着对象兜风,后面的两根小辨‘迎风飘扬’。”我问他:“两根小辨还迎风飘扬吗?”他说:“照样飘扬,还迎风招展。”遂拿出照片让我欣赏。

采访结束,我说:“我也准备休假。”装做要回机关。他说:“别装了,我能让你走吗?”事员端来几盘菜,他拿出一瓶茅台酒,把连长叫来陪我喝酒。

吃完饭回机关,我抓紧时间写完稿子收拾好东西,第二天坐船到大连,回家过春节。我第一时间把稿子送到报社,编辑承诺,肯定在春节期间见报。

我每次回家,大包小裹里面装满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归队时,再满满地提回全家老小的愁人事、棘手的事、一大堆急待解决又无法解决的事。原来我以为,只要提干,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现在才知道,提干只能解决我一个人的问题,不再为前程担忧。如果彻底解决家庭问题,只有全家“提干”。我千辛万苦带回那点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只是杯水车薪,寄点钱只能解决燃眉之急。父亲唯一能做到的,一大早把水烧开。烧开一锅水,也有成就感。妈妈煮饺子,既在锅里煮,也在蒸汽中蒸。老人们把整个希望都放在儿女身上,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罪也心甘情愿,儿女们不争气还有什么指望?最大的孝顺除了物质,还有精神和成就。

如果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就是最大的不孝之人了。

奶奶刚强、辛苦一辈子,精心照料爷爷,有一口好东西都留给爷爷。他们不给儿女添麻烦,自己劳动养活自己,还帮两个儿子的忙。父亲在人生的关键环节,被爷爷奶奶推离了正确轨道。爷爷奶奶也不是圣人,也有自己的追求,找到了自我和人生价值。一葫芦头海蛎子和一担树叶子,就是他们的价值和满足。

父亲无法自主自己的人生,我必须走他相反的道路才有出路,南辕北辙才能走出小西山。爷爷奶奶的错误,上帝都宽恕。父亲的失误,只能自吞苦果。

正月初三照样是我的生日,奶奶照样给我煮鸡蛋。那只小鸡刚下完蛋,就被黄鼠狼叼走了。爷爷听说我归队,过来陪陪“大孙子”。我很清醒,这种团圆的日子会越来越少。可惜我“出息”太晚,他们在我身上得不到什么“济”。

吃完饭,父亲给我准备东西,还剩下一点浸透了父亲血汗的秕花生。我只带了一点点,不为送人,只为放在床头柜里对自己进行鞭策。

外面仍是黑夜,天冷风大。离开家里的那一刻,我有说不出来的留恋和难受。等老人们送我到街上,我已经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过了“坎子”我才回头,西北地漆黑一片。虽然看不见,我百分之百相信,父亲一定站在房顶上眺望。

头顶上闪烁的星星,就是他的眼睛。天幕上的北斗星,为我指点方向。

路上没有人,连狗都不叫。私家车因为经营不善,已经停了半年。

早上七点钟到了永宁,只有几个人在寒风中等车。气候并没因为我命运的改变而温暖一分一毫,反而比哪一年冬天都冷。我去瞻仰决定我命运的武装部,一个年轻姑娘在值班。她身段苗条长圆脸青春洋溢,一双大眼睛里面盛满了笑意。

她热情地接待我,让座倒水。她二十一岁,是公社团委书记。我们没话找话说,都乘对方不经意彼此打探。不一会儿,来排戏的人们陆续到了。

一个叫老张的人说认识姐姐,人们都好奇地望着我。那个呵斥过小小王美兰的助理王成满也在,和政治处李副主任一样,小个子高嗓门,精力充沛盛气凌人,弥补身高的不足。公社主任推自行车进来,他是党委委员,可以左右任何一个永宁人的命运,踩一脚地面乱颤。我给他敬礼,他和我打了声招呼握了下手。

我的下班级同学牛德厚,在乐队拉板胡。当时,我们都在二十五中学文艺宣传队,排练演出《沙家浜》。别看他身材矮小形象丑陋,那当时却是宣传队的轴心和台柱子。他扮演的“刘副官”,堪称永宁地区乃至全国最早的“笑星”。

他把我叫到外面,要为我和女团委书记牵线搭桥,我说有了对象。

半年之后,牛德厚因癌症去世,我曾去过他的坟墓吊唁。

到了大连,我到招待所翻报纸,稿子已经见报,被排在显要位置:黄海前哨某部地炮连军民联欢过大年。一则几百字的消息,刘春宵的名字出现过五次。

“五一”之后,刘春宵被提升为副教导员,休假结婚。守备区召开党委会,将解决大龄干部的婚姻问题提上议事日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未婚大龄干部,成了华南虎白鳍豚大熊猫等濒危动物。关副政委说:“董太锋现在变成了婚姻问题的‘重点人’。”他甚至提议,谁为董太锋介绍对象成功,记三等功一次。

仇主任认为:帮助董太锋端正正确的人生观和恋爱观,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卫科长作为我的婚姻问题帮教人,为我推荐《傅雷家书》。

说此书才配称“书中自有金香玉”。

对终身伴侣的要求,正如对人生的一切要求一样不能太苛,事情总有正反两面;追得你太迫切了,你觉得负担重;追得不紧了,又觉得不够热烈,温柔的人有时会显得懦弱,刚强了又近乎专制,幻想多了未免不切实际,能干的管家太太又觉得俗气。只有长处没有短处的人在哪儿呢?世界上竟有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或事物呢?抚躬自问,自己又完美到什么程度呢……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本质的善良,天性的温柔,开阔的胸襟。有了这三样,其他的都可以逐渐培养;而且有了这三样,将来即使遇到大大小小的风波,也不至变成悲剧。做艺术家的妻子比做任何人的妻子都难……

不知道傅雷家书对他自己儿子是否有用,看过之后是否觅到贤妻良母。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标准,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和追求。用“本质善良,天性温柔,胸襟开阔”的标准衡量女子,任何时代都通用。一时间,董干事找对象降低标准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董太锋父亲写了封《家书》,提出三个标准:人不坏就行,能住家过日子孝顺公婆就行,离婚没有孩子也行,所谓“三行”。

过去,别人下大连如同人类冲不出太阳系,我下大连如同走马灯。自从卫科长担任我的“婚姻帮教人”,我下大连成了人类冲不出太阳系。我即使严格恪守“三行”,不到大连也实现不了,“老大难”成了“难上难”。和姑娘频频约会、逛公园、看电影、吃馄饨的记忆,成了一幅幅史前岩画。

关副政委提出:“董太锋的个人问题,其实就是恋爱观问题,从‘曹小花事件’到现在,一直不吸取教训,很有必要在全守备区再举行一场‘树立共产主义人生观’的大讨论。董太锋让原赵主任惯出毛病,以为写几篇文章可以频繁下大连,结果看姑娘看花眼,吃锅里望盆里这山望着那山高,把看对象当成选美,梦想过封建社会那种妻妾成群的糜烂生活。以前,守备区十三年没在军报上稿,更没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作品,也没被转隶、撤消建制。在岛上憋一年不让他见女人,哪怕给他介绍一个四十岁的寡妇,立马就能形成如胶似漆的状态。”

我头半年的业余时间,完成了全年的新闻报道任务,一个人干两个人工作。

卫科长是关副政委抓的典型,坚决贯彻执行关副政委的指示,我完成了中心工作,仍不吐口让我下岛。我到警备区参加新闻工作会议,他也让别人代替。

警备区联络部给要塞区群联处打电话,通知守备区政治部,让我到大连参加对台宣传学习班。占干事向我透露,借这次办班机会,把我留在部里帮忙。

军区拨给联络部两个干事名额,部里内定调我,负责对台宣传。

卫科长坚决不同意,连仇主任说话都不管用。他说:“关副政委指示,如果守备区接到调令,我们开会热烈欢送你。随便调董太锋去帮忙这种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了,我们已经关门上锁了。”警备区对台宣传学习班结束,卫科长也没让我下岛。我在岛上写了几篇稿子,让人捎给占干事。

我和卫科长辩论,他理屈词穷,动辄拿关副政委压人,很让我反感。

仇主任很为难,说:“我还得维护党委一班人团结。卫科长是关副政委树立的‘以岛为家埋头苦干’的先进典型,也是他提议担任宣传科长职务。”

卫科长作为“婚姻帮教人”,积极地为我物色对象。他与大陆方向背道而驰,只在几座海岛之间为我牵线搭桥。他为我介绍的两个对象,一个离异,另一个登记没举行婚礼。最远的一个登记未举行婚礼的一人,只差十二海里就到了公海。他向女方介绍我的情况:一、枪打得准,抬手一枪打落空中飞鸟。二、腿踢得高,一脚踢碎了宿舍里悬挂的灯泡。三、下手快、准、狠,能一掌击落身边的小苍蝇,一脚踢昏过一条狗。这让饱受家暴的女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马上取消见面。

卫科长也没有恶意,只怕条件相差悬殊让女方望而却步。当时全国正通缉王宗坊和王宗玮“二王”兄弟,两个女人稍感安全。离异女人借此抬高身价,说此人在她窗外唱过“阿哥阿妹情意长”。“金花艺术团”来部队慰问演出,卫科长特地让我接待,说一大群金花任你挑选,看好了哪朵摘哪朵。原来是残疾人艺术团体。卫科长不是羞辱我而是让我产生危机感,赶紧找个对象完婚,再挑三拣四,连残疾人都难寻觅。卫科长的“帮教”没取得任何效果,白白浪费了宝贵时间。

后勤保管员小陆几次擅自离队,影响很坏,准备接受处分。他是某首长儿子,卫科长让我替他写检查。写检查我更是轻车熟路,但是,比为首长写讲话稿都难以通过。卫科长每次看过之后,都提出许多意见,比审查一分重要材料都谨慎。我修之改后他仍不满意,虽然没另起炉灶,把我的原稿改得面目全非,没用我一个字,在修改格中全换上他的字。他字体细弱全朝左边倾斜,是被大风吹歪的一垅垅韭菜;还是“多米诺骨牌”,一碰就会“稀里哗啦”地从头倒到尾。

最后,卫科长把自己的修改稿也枪毙了。小陆调离海岛的调令已经到了,为了阻止我下岛,他仍让我写第十八稿。小陆调离三天之后,他才让我搁笔。

一个多月的时间付水东流,我急得火烧眉毛,还得装出任劳任怨的样子。仇主任看不下去,找卫科长谈话,他仍以种种理由不放我去大连。大自然是心理医生,有想不开的事情,只要爬高山望大海,心胸立刻宽广心情舒畅。太阳既是谈判专家也是和事老,只要它一露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我们上次爬老铁山,杏花和桃花竞相开放,现在结了一树树小杏子小桃子。雾再大也遮不住蒋宝才,他总是第一个显现,谈的还是老生常谈。我在山旮旯拔了些山蒜,不为吃,只为品味相关的往事。山下晴朗,老铁山方向,一团紫雾仍紧紧地拥抱着山头上。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我真想在岛上找个渔家姑娘结婚算了。人类进化的过程如此漫长遥远,人生却这样短暂。这期间除了吃奶、蹒跚学步一天天长到成年,又得磨锉、偷书、挨斗、费尽周折当兵提干、吃饭睡觉排泄、工作创作看对象,误入盲区走了弯路从头再来。人生过半仍不识女人为何物,好光景屈指可数,三下五除二眨眼到了晚年。有病住院怎么办,死不起活不成怎么办。没有人陪护怎么办,墓碑落上了鸟粪怎么办,供品被被鸟儿啄食了怎么办……仿佛这一切,都因为我当兵提干。即使走不出小西山,我也不能滚砬子,到“青石线”投海。假如我和小小王美兰、洪幽兰、曹小花登还是谁结婚,早已经儿女成群了。

小西山的光棍到了我这个年龄,早已经“拉帮套”了。思前想后,我并不比小西山的历代光棍更优越。每当睡着之后,我才忘记身在何处,是仙境还是陷阱,是地狱还是地域。我是谁你是谁他是谁世上的人都是谁,我对所有的一切都产生了困惑和怀疑。一觉醒来我还是我,仍在岛上,还是这间宿舍,面对窗口窥望外面的一方世界。我的随笔《窗口纪事》,闷了好长时间,快憋爆了才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