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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两根铁丝改变人生轨迹 要做大连人娶大连媳妇(1 / 2)

冬天的小西山,是一座天然滑冰场。从西山砬子流出的山空子水,汇聚成一条永不干涸的小溪流。它九曲连环拐到沙岗后,再独辟蹊径流往南洪子。它像小西山勤俭持家会过日子的女人,一年四季精打细算细水常流。春天解冻,小溪流的三月桃花水如同少女初潮。入冬,小溪流是男孩子慢慢闭合的骨垢,长长的冰道直通南洪子入海口。冬天滑冰,是历代小西山男孩子的游戏,堪称成年礼。

小西山不缺木头,用几块木板横钉在两条木梁上,冰车的木结构部分就成了。到哪儿寻找镶嵌在冰车帮朝以前。有的人连儿子都到了滑冰的年龄,也没找到那两根粗铁丝。

八岁那年,我也开始寻找两根做冰车的铁丝。西山砬子上有一枚没爆炸的水泥航弹,是飞机投靶时留下来的,谁都没敢打主意。我蚂蚁啃骨头,用锤子一点点将水泥外壳砸酥,露出焊接成网状的粗铁丝。我继续往下砸,一锤子砸在爆炸装置上,“轰隆”一声航弹爆炸。炸药只有一枚杏核大小的体积,不知道什么成分。我被气浪冲击出去,一溜跟头倒在部队演习留下的堑壕里,侥幸没受伤。

我不信偌大的世界,竟然找不到做冰车的两根粗铁丝。

那一年我十二岁,报名参加革命青年大远足。我年龄小,写了几份决心书才得到同意。没有钱和粮票,我也走不成。我找到小队会计董太友大哥,他支给我十元钱和十斤粮票,还借给我长篇小说《在茫茫的草原上》。父母让我和姐姐一块走,好有个照顾。我怕他们变卦不让我去,随第一支队伍先走。

公元一九六六年年底,天寒地冻。我在黑暗中走到地东头,拐下官道,顺老李大河冰面,打着滑溜刺儿来到盐场学校。十八岁的于殿美是队长,我们一行十个人打着红旗,在锣鼓和口号声中出发,第一站是复州城,目的地是大连。

我自小割草、搂草,挑草走沙岗子,在海滩上跋涉,干各种各样的农活,背着小行李走在公路上,半点不累。大家一天走了六十里路,晚上到达复州城。

吃过晚饭,我住到一户居民家,服侍我睡觉的大婶叫丁占荣,用大枣为我敷脚掌上的水泡。第二天在接待站吃过早饭,我们汇聚到一起,八点准时出发。

我坚持走了三天二百多里路,来到大连市甘井子区,住在“金三小学”。

这里虽然属于城市周边地区,仍繁华得让我眼花缭乱。在小西山,每年空军打靶军车开过小西山前街,才能闻到汽油味儿。冬天学校生炉子,才能闻到煤烟味儿。这种纯粹的工业化气味儿,和小西山烧草做饭烀猪食、呛蚊子的艾蒿味儿、灯烟味儿截然不同,除夕那天奶奶烀肉,都没有这两种味儿好闻。

大街上车来车往,人群熙熙攘攘。城市居民不沾土不沾泥,衣着整洁干净文明。他们的居住条件更是农村无法可比,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没有火炕睡木床,没有水井不用挑水用自来水。一座座锅炉房竖起高高的烟囱,喷吐浓浓的黑烟,为固定范围内的居民供暖。居住在瓦房、平房、棚厦里面的居民,生炉子取暖。家家户户不养毛驴不用割驴草,居民烧煤气、烧煤做饭,孩子们不用拾草。城市人都是科学家、工人,都挣工资,不用种地不靠天吃饭。整座城市被汽油味儿和和煤烟味儿笼罩,这里的人们多么幸福!大连人的个子不高才怪,不比小西山人好看才怪。我头一次生活在电灯下,分不清白天黑夜,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夜里大街上,灯火辉煌人来车往,我以为天天都是除夕夜。我用“远足证”可以免费乘车,不用走路,和瘫子一样。我头一次看见威风凛凛的警察,穿着黄衣服蓝裤子,头戴缀国徽的大盖帽,腰扎宽宽的武装带,脚穿漆黑油亮的大皮靴,在公共汽车站地维持秩序。他们骑着摩托车,瞬间消失在马路尽头。

我头一次看见男女大人们不害臊,手扯着手走路。我们来到更繁华的市中心,又因为住在“金三小学”而后悔不迭。但是,市中心没有做冰车的粗铁丝。我们住处附近有许多小菜园,全用粗铁丝夹篱笆。我壮着胆子问一位大叔:“大叔,我抽两根粗铁丝行不行?”他笑着说:“你要是能拿动,全抽走都行。”

我抽出两根粗铁丝,弯成两个圆圈,拿回来放在铺底下。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恶梦,滑冰车掉进了冰窟窿,大声喊救命。大连的地盘太大了,楼房太高了。一定是大楼一座连着一座,才叫“大连”吧。大连的男人们,个个都是洗得干干净净不沾一点儿泥的大萝卜。大连的妈妈们,都是水分充足的地瓜母子,孩子们都是水嫩的地瓜芽子。大连的老头和老太太,是在菜窖子里储存一个冬天保鲜的大白菜。大连的姑娘们,都是五冬六夏盛开的月季花。

在所有动物中,我最崇拜的是老虎,宁愿做一只老虎也不做一个人。

在所有的爱物中,我最喜欢手枪。在所有植物里,我最喜欢的是竹子。我这辈子能见一回真老虎,再放一回真枪,见到长在土里的活竹子,就值了。

听说“老虎滩”公园里有真老虎,几个同学怕被老虎吃了没敢去。我们几个胆大同学,下了一路公共汽车再坐无轨电车,提心吊胆来到海边“老虎滩”。

我们问一位师傅:“大爷,我们怎么没看见老虎?”师傅说:“老虎滩没有老虎,漫山遍野都是‘兄续’。我问:“什么叫‘兄续’?”他用手拍了拍身边一棵松树说:“这不就是‘兄续’吗?”我虽然没看见老虎,但是知道了松树的真名不叫松树而叫“兄续”。回家后我告诉别人,西山砬子长着一片“兄续”,不叫松树。小西山的孩子们全不叫松树,改口叫“兄续”。几年后来我才知道,松树还叫松树。只有辽南某地区的方言,才把松树叫成“兄续”。

在动物园,我终于看见了真老虎和各种动物,和画上的一样,只是活与死、动与静的区别。我又不想当老虎了,还是当人好,被关在笼子里太憋屈。

我走进一座闪着蓝光的大玻璃房子里,以为走进了龙宫。门两侧栽着两丛翠绿的竹子,上面挂着的纸牌上写着“日本青竹”。我以为家里的竹扫帚、做架网的竹竿、搂草竹筢子,都是“日本青竹”,太可惜了。

一排玻璃鱼缸里面,养着一群群各种颜色、品种的小鱼,哪有小西山南洪子和老李大河的胖头鱼、小梭鱼钉子、小鲫鱼好看?我不屑一顾地用手拍了一下,马上有人阻止,说:“这鱼缸一百四十多元钱,拍碎了你可赔不起。”吓的我隔的远远的。晚上,我们来到大连商场,我以为脚下亮灯的是玻璃灯,怕踩碎掉进去。一个老太太告诉我:“这是玻璃地面,踩不塌,放心走吧孩子。”

在大连商场,我头一回吃馄饨,以为是连汤一块儿吃的小饺子。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刚出来就走迷了路。一个年轻的妈妈领着七岁的男孩,提着东西走过来,男孩穿蓝色带背带的裤子。我说:“大婶,我走迷路回不去了。”她问我住在什么地方,让孩子送我回去,自己提着东西先走。赵丽敏在音乐课上唱电影《洪湖赤卫队》插曲,“人人都说天堂美,怎比洪湖鱼米乡”。让我说就是,“人人都说天堂美,天堂哪有大连好”。如果用吃饭来形容,大连是大米饭和白面馒头,县城瓦房店是掺了高粱米的“二米饭”(尽管我没去过县城),永宁公社是苞米饼子,盐场大队是苞米碴子粥,小西山生产队只能是地瓜了。

那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空气污染。我是冬天里的小毛驴,把呛人汽油味儿和煤烟味儿,当成青草味儿。我睡了十天地铺,一点都不凉,舒服得要命。

一个蛮横的远足者欺负我,故意踩翻一根木头方子,把我的中指砸掉一块皮,也是后来写字磨出老茧的位置。护士拉过我鲜血淋漓的手指头,直接浸到碘酒瓶子里,疼得我大声哭喊。这次受伤成了恶性循环,以后我一出远门,手脚非受伤不可。我有伤不能外出,和两个值日的城市女同学唠嗑,帮她们摆椅子。

城里孩子的午饭很简单,用手绢包个地瓜,再用报纸包了点虾皮。她们讲城市里的故事,我讲农村里的故事,双方都着迷,还相互留了地址。

除了吃饭,我还花一元三角五分钱,买了一支发射塑料子弹的盒子枪,花八角二分钱买了一支打塑料帽的气枪,花两元钱买了几副海绵鞋垫,买了一根麻花吃了一次馄饨,十元钱所剩无几。那天傍晚,我们坐火车离开大连。

父亲修过复州湾铁路,我认为天下铁路都由他亲手所修。

火车“嘁嘁喳喳”,像父亲喋喋不休地训导我。半夜三更,我们在松树火车站下车,招待处设在澡堂子里,那气味比杀猪褪毛还难闻,熏了我一辈子。

第二天我们早早出发,徒步六十里路回永宁,再走十几里路回小西山。

我们走在松树水库中间,踩的冰面“嘎巴嘎巴”响,裂开一道道闪电般开岔的冰缝。一想起行李里面捆着两截铁丝,我恨不得马上到家,做冰车滑冰。

我们一边走一边使劲跺脚,冰缝向四面八方裂开,声音更响更脆。我们后面跟着两个大人,一边说笑一边走,也和我们一样跺脚。大家上岸后刚攀上大坝,后面“呼嘎”一声。两个大人掉进冰缝里,冰块倏然合死,跺脚声冰裂声和说笑声全没了。后面一个人赶着牛车,在冰裂到来之前扔了牛车,一跐一滑往回猛跑。三头牛和大车颤悠了一下,也“呼隆”一声沉进冰缝。赶车人一边往岸上猛跑,身后的冰也一边追着他往下塌陷,把他撵到岸上,总算拣回了一条命。

我们站在大坝上,吓得目瞪口呆,也许刚才不使劲跺脚,冰面就不能塌陷。又一想,那两个大人也跺脚了,不能全怪我们。在我学过的所有成语中,对“没顶之灾”理解得最痛彻。也从那个赶车人身上,理解了什么叫死里逃生。

大家相互嘱咐,回去谁都不说这件事。我们一口气翻越大坝,仿佛那两个大人已经钻出冰面,在后面追赶。我越想越后怕,幸亏没掉进冰窟窿,否则两根铁丝也沉进水底。我根本没去想,铁丝沉进了水底,我还能活吗?

我们下了永宁“哈大道”,天已经黑了。冬天天短,只是夏天的下半晌。一个人满身酒气,趔趔歪歪地推着自行车,另一个人扶着他不住地劝说。推自行车的人掏出一把钱撒向道边,另一个人摸黑帮着拣。他们不是医院的就是粮库的,钱多的已经往外扔了。我用最后一元钱,在路边代销店给爷爷买了一瓶“老龙口”白酒,抱回小西山。我还剩下两分钱。再过十三天,就是一九六七年的春节。

妈妈一上火,胳膊上就生疖子。我串联一离开家门,妈妈就后悔上火,胳膊上生了个大疖子。我回来之后,妈妈更上火,另一只胳膊上也生了个大疖子。妈妈多生的一个疖子,是我把预支的十元钱花的一分不剩。小西山生产队日值八分钱,父亲得上一百二十五天工,才顶十元钱。公分带草又带粮,全家八口人,小半年吃什么烧什么?我买的枪、鞋垫、酒等,妈妈都不算钱,仿佛大连白送。

每天晚上,妈妈都对我威胁:“犊子别睡,一会儿棒子炖肉。”

我盖着一床丝丝缕缕的小破被,战战兢兢躺在炕梢候打。鸡上窝鸭上圈猪打鼾,妈妈屋里屋外收拾完,抱回明天早上的做饭草,服侍全家老老小小睡下,坐在锅台上卷支烟抽完,这才进屋。炕上放一把散了把的笤帚,又绑上一截木头把,是她专门对我用刑的刑具。她知道小破被哪里缺棉花,专门对那个部位下家伙。她狠狠地抽一下问一句:“犊子!钱哪儿去了?是不是让小西山董太水骗去了?”父亲虽然没做妈妈的帮凶,也没劝阻。妈妈对我搞了一个月的“棒子炖肉”,那天,老姑讲了王成满姐姐被屈死投河、全家死了三口人的故事,这才做罢。

姐姐住在市内宾馆,花多少钱不受追究,我生下来就是家庭案犯。

我的最大收获,是从大连带回了两根粗铁丝,偷偷做好了冰车。

腊月里天格外冷,提前冻冰。我偷偷提了冰车,到沙岗后大水湾冰上试划。冰冻了薄薄一层,我把冰车放到冰面上刚坐上去,冰就塌了。我除了脑袋,全身浸到水里,把妈妈刚给我做的一套棉衣浸透,后果可想而知。这绝动摇不了我的决心,就像爷爷当年在边外盼望化冻开犁一样,我盼望赶紧上冻滑冰。

太阳是个贪睡的懒汉,还是个瞎呼呼的独眼龙,更是个昏庸懒政的县官。

它每天在半天空划圈点卯,熬到半下晌就懒洋洋地落进西庙山山后。

小西山除了光棍们和狗最抗冻,再就是我们这些半大小子。那天吃完早饭,我和董云华他们去南海底撬棉槐疙瘩头。大家除了在花支笼子里放把镢头,还放着冰车子和两把冰钎。历朝历代的小西山孩子,冬天里都是撬疙瘩头和滑冰两不误。我们从沙岗后来到南关沿,把扁担和镢头扔在岸上,开始滑冰。

以前没有冰车时,别人滑冰,我只能站在冰上看。谁滑累了,才把冰车子给我滑一会儿。董云华使坏,不让别人把冰车子给我滑,谁都不敢给我。

我现在有了自己的冰车,和他们不一样的是,冰车帮远远高出他们一头。董云华的冰车是老爷专门制作,冰车帮呈船底形,又轻又快,在前面打头。老爷在他的冰车帮上,还用半片剪刀做手闸,转弯掉头也快。历朝历代的小西山孩子们,一年四季都不敢去西南海河口门子。他们夏天只在南关沿洗澡,冬天只在南洪子滑冰。

河口门子有一群“勾死鬼”,每当有人靠近,冷不丁伸出一把大钩子,把人勾下水底。船底被“勾死鬼”挠得“哗刺”响,还爬上船帮往下拽人。

冬天的河口门子虽然冻住了“勾死鬼”,还有别的精气。冰床是“老蛤精”,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张开大嘴,一口把人夹成肉饼。过这年我又长了一岁,徒步走到大连见过大世面,再也不受他们的欺负了。董云华一马当先,我在后面紧紧咬住不放。

我巧借一座座冰丘的惯力,不断俯冲跃升,很快冲到他前面。

董云华使坏,把我引到大西山南海底,距离河口门子只剩一步之遥。

时机已到,董云华一按手闸,冰车“哗”地急转弯。他突然调头往回划,和小伙伴们远远地甩下我,返回南关沿,让我一个人冒险划进河口门子。

我的冒险精神,董云华无法想象。我义无返顾地滑进河口门子,来到一个陌生世界。一望无际的冰排、冰山、冰砣子和冰床,像无尽的冰糖和元宝。

我下来用冰钎挑着冰车,连滚带爬翻过几道高高的冰壕,爬到海里最高那铺冰床上面。放眼望去,西庙山悬崖上的的狐仙洞,上面生长的古树,山根下的姜太公钓鱼台,山背后的天后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远方矗立的两樽石柱,是“将军石”……“呼隆”一声,我脚下的冰床塌了下去,河豚精生吞活人了!

河豚精的肚子里黑咕隆咚,四外冰墙立陡立崖,上面透下一丝光亮,像从没钉死的棺材缝外伸进一根羽毛。海水漫上来,“肚皮”忽忽悠悠地往上鼓。当冰床升高和外面的冰排拉平,我一个高跳到冰排上。冰床被我踏得翻扣过来,晚半步,我就被压进海底万劫不复。我陷进新的凶险之中,触犯了大海的机关。

一时间“噼里扑通”“嘁嗤咔嚓”响个不停。远远近近的冰床、冰砣子、冰排相互碰撞、断裂、塌陷凸起翻身打滚,我亲眼见证了“白龙翻身换甲”。脚下的冰面裂开一道道冰缝,我挑着冰车踩着浮冰躲闪腾挪。海水从冰缝里面涌上来,冻成冰茬。我这才明白,冬天再冷也冻不住海水,冰层

我不敢停留,提着冰车和冰钎,“噼里啪啦”摔过几道冰壕。

我坐上冰车刚要往回滑,眼前的冰面“咔拉拉”一声巨响,裂开一道半尺宽的冰缝。冰缝深不可测,冒出腾腾热汽,将河口门子一隔两断,将我齐刷刷地隔在河口门子之外!我急忙起身提着冰车,刚要从冰缝上面跨过去,“咔嚓”一声,冰缝变成了“老蛤精”的大嘴,两排牙齿狠狠地一叩,又差点儿把我晃进去夹成肉饼!撞酥的冰块冰屑,“哗”地蹿到河口门子半空,变成一面冰镜,将永宁城、杨树底大神树、墩台山晃的白亮。我刚逃出去,铺天盖地的冰块冰屑“稀里哗啦”落下来。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冰块冰屑堆起一人多高,瞬间被海水浸透。

我没被冰块冰屑砸死、掩埋、冻进冰壕,真是万幸中的万幸。

潮水回落,能撑得住的冰面架成空腔,撑不住的“呼嗵呼嗵”塌落下来。

原来的冰山倒塌,碎成无数块冰砣子、无数张冰床,形成一望无际的冰排。

我滑回南关沿,董云华他们才敢从棉槐地里露出头。他战战兢兢地问:“河口门子那边怎么了?”我说:“白龙翻身换甲,老蛤精和河豚精生吞活人。”董云华大骂:“就你能惹祸,你妈怎么不打死你!别和我们一块玩儿!”

我不吃他这一套,索性滑个痛快。我向上游滑到黄茔下,过了盐场南边子,到老阎家房西头仍不回头。我一路向上滑了几里冰路,来到夺命的徐沙包子大鸭湾。大鸭湾蓄水丰沛,水深三丈,大旱之年不见水少,大涝之年不见水多。

每年冬天水位回落,形成一座操场大小、几间房子深的巨大锥形冰漏斗。漏斗。每年冬天,都有孩子滑冰不慎掉进去,等到来年化冻后,尸体才被冲进西海。

我身子向下一倾,一头拱进了大漏斗,身不由己滑下黑洞洞的冰井。就在我掉进去的一瞬间,猛地向外偏了下身子。冰车紧贴冰井,“哗”地擦边而过。

我横着身子保持平衡,几次差点儿翻滚下去。我在大漏斗里,一圈圈玩命地飞车走壁,否则就得掉进去。冰车的“哗哗”声、冰钎的“嚓嚓”声、人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在大漏斗里面喧嚣碰撞,格外瘆人。我一下下用力地撑着冰钎,一次次向大漏斗上面冲刺。每当冰车盘旋着上升到极限,就要冲出大漏斗时,又成了强弩之末,一圈圈地快速下降。我没有半点喘息机会,稍微慢下来,就意味着死亡。我已经耗尽力气无法升高,速度越来越慢,盘旋的高度越来越低。

我胳膊一软撑钎无力,顿时失去了平衡。就在我一头栽进井窟窿里的一刹那,双手用冰钎子戳住井沿,将冰车阻隔在冰壁上。从冰井窟窿里冒出腾腾热汽,在我眼前辉映出一道彩虹。里面“呼隆隆”的水流声,像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我赢得了片刻喘息时间,胳膊顿时恢复了力气。我抢在冰钎滑脱前的一瞬间,身子一拧猛地一撑,将倾斜的冰车正过来,转过决定我生死存亡的一小圈。

我撑着冰车,从大漏斗锥底一圈圈盘旋而上。冰车盘旋到一半高度,我再也无力上升,绝无冲出去的可能。除了孤注一掷,我已经别无选择。

我盘旋到极限,俯下身子撑着冰钎,面对黑洞洞的井口快速俯冲。天空瞬间缩小成蓝色的井窟窿,井窟窿顿时扩大成乌黑的天空。冰车贴着井旁“哗”地一声掠过,我凭借巨大的惯力,“刷”地一声冲出大漏斗,成功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