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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棍头董万开老碾房烤家雀 睁眼瞎董万空神游奈何桥(1 / 2)

小西山家家户户拉车、种地等重活,由牛和马来干,称大牲口。推磨、轧碾子、打场等是毛驴的活儿,称二牲口,也叫“二驴子”。小西山家家户户排行第二的男孩子,都具有毛驴的倔强、暴躁、多疑、嫉恨,动辄尥蹶子放屁的秉性。他们不听父母管教,与人较难相处,和家里的毛驴脾气相投,父母都取小名“二驴子”。他们有名字也没人认同,统称“二驴子”。

“二驴子”们都有一段和父亲闹别扭的事、孝顺母亲感人的事。

董万开十八岁时,他爹打他妈,他把他爹铺盖扔进猪圈。董百路小时候吃地瓜,被他爹打了一巴掌差点儿噎死,发誓一辈子不吃地瓜。董百草学董万显管毛驴叫爹,被他爹踢了一脚,以后管毛驴叫爹,把他爹活活气死。

叫二驴子不赶劲,还叫他们二斜眼子、二洋桶,、二彪子、二鳖羔子。

每年冬天,董万开都来老碾房里睡碾盘。他一不为心诚则灵等来媳妇,二不怕烤火招来精气,只图烧得滚烫的碾盘,还有香喷喷的烤家雀肉。

半夜三更热炕头变凉,他起来带着铁锨绳子,到董千显家街上偷劈柴。躲日本人时,董千显央求大伙儿烧他家劈柴。日本人一走,谁抽他家一根劈柴,如同抽他一根肋巴条。他起大早抓董万开,一回都没抓住,和棍头隔着老碾房墙头对骂。他在墙外冻得鼻涕嘴歪,棍头在里面烤火烤得浑身冒汗,在碾盘上脱光腚往火里抖搂虱子气他。他威胁要用四爪挠钩子扎枪,活活掏出他的肠子。

腊八那天半夜三更,董万开早早起来,过西北地绕沙岗前,来到西头子。大柳树枝条被冻断,“刷刷”落下一层。董千显家街上,一垛垛劈柴如同永宁城高大的城墙。此时,手持扎枪的董千显,在暗中恭候棍头多时。

小西山用“板倒了大树有柴烧”,形容敢作敢当能得到实惠的人。董千显板不倒一棵大树,能把一棵棵大树挖倒,劈成劈柴。他的锨头活儿和镢头活儿都好,离开这两样东西,两只手成了拽子。他把场院活儿干利索,到沙岗下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大杨树,日夜挖树。他挖大树如同挖人参,连须根都保留。

他用一个月工夫把大树挖倒,再用三个月工夫劈成一垛劈柴。他家做饭烀猪食烧炕,靠搂草划拉树叶子,一根劈柴都舍不得烧火。只有过年煮饺子,除夕夜发纸,二月二燎猪头,他才让家人论根烧劈柴。他过日子的信条是“宁叫撇了不叫缺了”。一垛垛劈柴烂成灰,那是因为富有,他毫不心疼。

此时,偷柴贼在身旁“刷拉刷拉”抽条,董千显感到肋巴条都被抽空,整个人被抽成了软塌塌的一层皮,再不能让贼得手。他猛地跳起来大吼:“驴进的往哪儿跑!”他本想将棍头吓瘫,用扎枪挠钩子挂住棉袄,让他跪地求饶足矣。

他心一狠用了狠劲,“噗嗤”一声,一扎枪刺穿偷柴贼!

贼一声没吭倒在劈柴垛的东西!腾腾热汽和浓烈的血腥味将他笼罩,知道掏出的是人肠子。

他这才觉出天寒地冻,快冻成冰砣,大祸临头万念俱灰。

董千显成亲那天也是腊八。那天这个时辰,他起大早到南洪子刨碱泥,掉进冰窟窿差点儿冻死。这让他一辈子发冷,一直暖和不过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热炕头。他把人肠子抖落干净,扔下死人不管,转身跑回院子里。

他把扎枪扔上房顶,回屋里上炕,脱光衣裳钻进热被窝。人过三十天过午,人过五十按年头数。他儿孙全有,对得起祖宗。即便死到临头,他也得把身子暖和过来,睡一次回笼觉,不做冻死鬼。等他醒来时,天已大亮。当瞎董万空得知董万开被人掏了肠子,赶紧去永宁城报官。他吃完饭拾掇停当,警察骑马也到了。三天后,衙门宣判他死刑。第四天正晌午时,刀斧手将他押往北门外杀人场,喝完断头酒开刀问斩……董千显眼前白光一闪,顿时人事不知。

老婆起来后,出去牵毛驴回家暖蹄子。她见毛驴抹了笼头,赶紧到街上寻找。

借着星光,她看见毛驴死在劈柴垛下,肚子上有个血窟窿,旁边一堆血呼淋拉的肠子,冻成冰砣。老婆哭喊“毛驴被人掏了肠子”,董千显以为在梦中。他知道这是真的,一个高跳起来,光腚跑出去:“贺喜!贺喜!吃驴肉包子!”

董万开不知道董千显街上家里发生了什么,和往常一样摸进老碾房。他把劈柴放在碾道上,准备和吝啬鬼隔墙对骂,想好一大堆赶劲的骂人话。

如同在黄泥坨子上拔芦草根子,他拔掉几撮胡子和眉毛,把冰溜子摘干净。栖息在房笆、墙缝里的家雀冻死后掉落,在碾盘碾道铺了一层。他一双大靰鞡头子在碾道上一趟,碰的冻家雀“叮当”响。

人心要实火心要空。他把劈柴在墙旮旯架空,掏出火镰“刺刺”打火。火光将碾盘、碾轱辘和人的身影映在墙上,透过门脸照亮了南头子房后,也照亮了黄茔上几棵弯腰弓背的老柳树,树冠上挂满晶莹的树挂子,像站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祖奶奶。不睡觉不怕冷,成宿半夜唠嗑。

董万开把火烧得比以往更旺,不气死董千显也气个半半昏。他将茅草点燃塞进劈柴中间,俯下身子鼓吹,“呼窿”一声窜上火苗。篝火熊熊燃烧,他用一根劈柴在中间挑拨,眨眼工夫,老碾房热成铁匠炉。

房子“吱吱嘎嘎”膨胀,摇摇晃晃似要塌架。他把碾盘、碾道上冻成冰疙瘩的家雀用铁锨划拉一堆。一晚上至少冻死百十只家雀,烤熟后够他饱餐一顿。

腊月间碾大黄米,碾子天天不得闲。懒驴懒马粪尿多,把一肚子怨气化做“滚木擂石”。大伙儿一边压碾子,一边用脚把粪蛋踢进碾盘底。董万开撮一锨火碳伸进碾盘底,均匀地播撒火种。一会儿工夫,牲粪燃烧,烧热碾盘。

时机已到,他脱的赤条条,盘腿坐在煎皮烙肉的碾盘上。

他俯身从碾道上提起两只靰鞡头子,掏出湿漉漉臭烘烘的锼苞米窝子,摊在碾盘上烘烤。董万显没在碾房外挑衅,他以为要往里面撇石头,遂提高警觉。

半天没动静,他翻出棉袄棉裤里子,“噗喽”“噗喽”往火里面抖搂。沸沸扬扬的皮屑、毛发和灰尘没等落下,在火堆上空一闪,燃为灰烬。芝麻粒一样饱满的虱子和瞎稗子一样的虮子,在火碳上“嘎巴嘎巴”响成一片。

那些东西燃起繁星般幽蓝的火苗,发出淡淡的香味儿。他趴在碾盘上,烙得胸脯、胳膊弯、肚皮、膝盖、脚尖灼烫。他如同喝下二两老白干,五脏六腑熊熊燃烧。正面烙完,棍头又仰面朝天,将肩膀头、脊梁杆子、后腰、后腚、腿肚子、脚后跟贴在碾盘上烙。从房盖窟窿里透下来的凛冽寒气,像捅下几根高粱秸,在他皮肉上乱戳。他翻身、侧身,坐起来倒下去把全身烙透,蹲在碾盘上烙脚掌,把脚后跟皲裂的老皮,烙出苞米锅巴那种焦香味儿。

董万开烤足烙够,穿上膨暄的棉裤棉袄。靰鞡头子被火烤的缩小许多,再絮进暄腾腾的苞米窝子,塞进血脉通畅的双脚,冬天拿他没辙。

他撮满一铁锨缓冻后的家雀,在墩厚、白热化的炭火上烘烤。他把铁锨伸到炭火上面,旋转着颠倒着抬高放低,避免家雀被烤焦,铁锨把被烤着。

家雀缓出水滴进火里,“滋拉滋拉”爆起一缕缕蒸汽。

家雀油滴进里火,“呼呼”窜起一束束火苗。

诱人的肉香弥漫老碾房,他把烤家雀摊在碾盘上晾着。他的手有数,一铁锨不多不少,烤十八只家雀。家雀虽小五脏俱全,外焦里嫩,黄豆粒大的心脏仍是一颗冰粒,像那种交不透的人心。把家雀的心脏烤熟,家雀就糊成焦碳。他把吃剩的骨头和内脏扔进火里,腾起烟花般的焰火,“噼噼啪啪”爆响。他吃完三铁锨烤家雀,打了几个饱嗝,到外面戳回几锨雪,放在碾盘上。

他先吞下一大捧雪,再用融化的雪水洗把脸。他从房笆上取下扫碾盘的小笤帚,扫雪水刷碾盘。雪水被扫进火堆,“滋拉”“滋拉”腾起团团蒸汽。

碾盘很快蒸干,他长拖拖地躺在上面,顷刻响起鼾声,割了脑袋不知道。

董万开睡足回笼觉,光棍们喝完了腊八粥,三三两两来到老碾房。

董万开忧心忡忡地说:“小日本烂姜没大辣气,小西山下雨返潮不上干。大神停神,没有明白人啦。”过去,大伙儿把瞎董万空当成主心骨,自从“平坎子”再到“躲鲁一次郎”,他彻底失信,把龙说的从天上掉下来都没人信。

瞎董万空偏偏多说话:“历朝历代官逼民反,都因为穷富不均。土地不均才贫富不均,让耕者有其田就得杀富济贫,让地主把土地分给穷人。”

董万开说:“瞎驴进的歪嘴子吹风一溜斜气,均土地先均你家,把你家官道南十垧好地均给我五垧,再把我家两垧沙包子地均给你家一垧,你干吗?”

棍头一提头,大伙儿对瞎董万空群起而攻之,把各种不如意的事情都往他头上栽,仿佛小日本由他勾引而来,满洲国也因他而成立,他无奈地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