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42章 身负重伤生不如死 异国他乡绝处逢生

第42章 身负重伤生不如死 异国他乡绝处逢生(1 / 2)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组建、领导一支人民抗日武装东北抗日联军,也叫东北抗联,由东北抗日义勇军余部、东北抗日游击队和东北人民革命军等抗日武装发展而来。一九三八年秋,日本加紧对国民党顽固派的政治诱降,疯狂围剿敌后根据地、游击区的抗日军民。在一九三九年到一九四零年两年中,抗联活动区域由七十个县缩小到不足十个县。

抗联部队也由原先的四点五万人缩减到一千人左右,杨靖宇、陈翰章等抗联领导先后牺牲。一九四零年三月十九日,中苏双方举行会谈。

抗联负责人周保中要求苏方考虑将东北抗联转移到中苏边境一侧建立野营,进行军事训练和阶段性休整。苏方也想借助东北抗联,了解日军在东北的战略设施和军事情报,双方谈判进展顺利。一九四零年十一月下旬,抗联部队冲破日军的重重堵截,分批跨越黑龙江,进入苏联境内。

那天,父亲按刘小脑袋的路线图,来到一座县城。他在街上遇见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可怜巴巴地说:“小伙子,我要死了,你帮帮我。”

父亲看老人可怜,背着他,住进一家旅店。在客房里,老人喘息着说:“我托付你办件事,否则我死了合不上眼。”父亲问:“什么事?我一定办到。”老人说:“杀人。”父亲右手食指不由地一动:“告诉我,杀谁?”

老人咬牙切齿地说:“我儿子!”

老人是位被打散的抗联老战士,也苦苦地寻找自己的队伍。

六十多年前,山东大旱,一年没下一滴雨。老人刚下生,天上下了一阵雨。老人姓夏,他爹给他取名夏阵雨。夏阵雨年轻时从山东老家闯关东,在抚顺露天煤矿当矿工。儿子小顺子三岁时,老婆患浮肿病死了,父子俩相依为命。

那年八月,矿上来了个叫张惯一的大个子矿工,大家都叫他张大个子。张大个子身高力壮,站起来头顶屋笆,干活一个顶几个,专门为穷人说话。

矿工们连发霉的苞米面和橡子面都吃不饱,每天都有人饿死,被工头打死,瓦斯爆炸熏死、烧死。张大个子为人仗义,有主见,工头都高看他一眼。大家以为他是日本矿主派来的探子,敬而远之,不敢和他靠的太近。

日本矿主变本加厉压榨矿工,裁减人员,延长工作时间,加重劳动强度。许多矿工丢了饭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夏阵雨无米下锅,瘦得皮包骨的小顺子只剩半口气。他把儿子放在草包上,等收工回来也死了,再埋进乱坟岗。

他刚要出门,张大个子带来高粱面糊糊和两块大洋,救活了儿子。

夏阵雨被工头打断腿,张大个子把小顺子带在身边,当成亲生儿子。他组织兄弟团和识字班,教矿工们学习文化,领导矿工们开展罢工斗争,向日本矿主提出改善劳动条件、增加工资等要求,否则决不复工。

罢工胜利了,矿工们扬眉吐气。张大个子两次入狱,受尽日本警察的严刑拷打。“九一八”事变后,地下党组织将他营救出狱。他叫马尚德,是河南确山县人。他不是煤黑子,是领导工人运动的共产党、让日寇闻风丧胆的抗联总司令杨靖宇。杨靖宇到东北组织抗日联军,夏阵雨和矿工们都参加了抗联。

杨靖宇安排夏阵雨当炊事员,把小顺子留在身边,抚养他长大。夏阵雨亲眼看见,杨靖宇开完会回到密营,给小顺子捉虱子。灯光太暗看不清楚,他用牙顺着棉裤缝咬,咬得满嘴是血。小顺子靰鞡开裂,他一针一线地缝好。

大雪封山没有粮食,他只吃半个高粱米饭团,把另一半留给小顺子。

天寒地冻,他把自己棉裤里的棉花掏出来,缝进小顺子棉裤里。整个抗联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小顺子是夏阵雨的儿子,是杨靖宇领养的孤儿。

抗联官兵克服了难以想像的困难,与日寇血战于白山黑水之间。在杨靖宇的教育下,小顺子一天天长大,做他的警卫员,后来当了军部警卫排长。

抗联第一军第一师师长程斌叛变投敌,组成程斌挺进队,带领日本“讨伐队”将密营全部捣毁。抗联部队失去生存保障,被关东军围困在山上。

那年二月,警卫排长小顺子带着机密文件、枪支以及抗联经费叛变投敌,向日军提供杨靖宇的突围路线,杨靖宇被日本关东军重兵围困。他组织大部队分散突围,孤身一人在冰天雪地里,与日寇周旋、战斗几昼夜。蒙江县保安村赵廷喜等几个村民上山砍柴,发现好几天没吃饭,跑丢一只棉鞋的杨靖宇。杨靖宇委托赵廷喜等几个村民,下山买馒头和棉鞋。赵廷喜下山后向日本人告发:杨靖宇在山上。杨靖宇全身受伤弹尽粮绝,被敌人团团包围,毫不畏惧顽强抵抗。叛变投敌的抗联特等机枪射手张奚若,开枪杀害了杨靖宇。敌人残忍地铡下杨靖宇将军的头颅,剖开腹部,胃肠里全是枯草、树皮和棉絮。

夏阵雨知道杨司令以身殉国的消息,悲痛欲绝。当他得知儿子叛变投敌出卖杨司令,顿时口吐鲜血。他放弃了落叶归根的打算,要重返抗联部队。他要先杀儿子等内奸再杀日本人,为杨司令报仇,病重无法动弹。

他查清杨靖宇将军遇害的来龙去脉,要托付给他信任的人报仇。父亲答应老人:“老人家请放心,我一定为你报仇。”。老人交给父亲一支勃郎宁手枪:“这是杨司令给我的手枪,给你。”父亲接过手枪,不知怎么办好。

老人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抗联,并向他委托重任。老人已经病入膏肓,他不能扔下不管,也不能冒犯“逢叟离”的禁忌。旅店老伙计赵忠富,为人厚道可靠,父亲给他一笔钱,委托他为老人看病、送终。

毛驴后腰是天生的鞍座,人骑上去只要保持后仰,可以放心骑乘。在小西山,除了永宁城警察和三国里的关云长,没人会骑马。毛驴是小西山家家户户不可或缺的牲畜,大人小孩都能使役。边外不同,除了云游至此的张果老骑驴,人们出行都骑马。家里养马之后,父亲像骑驴那样骑马,摔得鼻青脸肿。

父亲想起小西山那句俗话,“骑驴骑腚眼骑马骑夹板”,悟出“隔行不隔离理”的道理,靠前骑在马的肩胛上,很快成了一位好骑手。没备鞍子的光腚马,他照样骑乘。那天他出县城,在大草甸子捉到一匹飞马“铁青”。

“铁青”是匹蒙古马,有耐力速度快,循着足迹和气味,把父亲驮到抗联骑兵分队,当了一名骑兵。东北抗日联军陷入敌人重重包围,生存环境及其险恶,不得不化整为零开展小型游击战。从此后,父亲一直没离开“铁青”。

参加抗联后,父亲重温誓言,不但要剥麻生太郎的皮,还要大卸八块。许多百姓以为,麻生太郎杀人如麻才姓麻,听名字让人头皮发麻。

父亲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被讨伐队围剿成了家常便饭。他像要饭花子一样挂花,没过上一天消停日子。麻生太郎的讨伐队一窝蜂在外面围剿,成球的虱子在衣裳里面叮咬。他一年只有冬夏两季,冬天能冻死老虎夏天能热死黑熊。他不见花红柳绿不辨白天黑夜,睁眼是黄泱泱的日本鬼子,闭眼是黑压压的满洲国警察。他不见流萤和飞鸟,只有枪子儿在耳边飞,炮弹往头顶上落。他只识别黑白两种颜色,黑的是黑洞洞的枪口,白的是明晃晃的刺刀。他耳边没有风声雨声霹雳闪电,只有枪声炮弹爆炸声和人的鬼哭狼嚎声、汉奸叛徒的劝降声和抗联战士的喊杀声。他身边的活人也是死人,早上是活人晚上是死人,刚才还有说有笑活蹦乱跳,转眼间阴阳两隔命丧黄泉。

抗联武器简陋,敌众我寡,处境越来越艰难。小分队没有粮食就杀马、吃马鞍子、吃野草树皮。天寒地冻,他们把马皮割成长方形穿过窟窿拴上绳子,绑在脚上。战友们一个个牺牲,父亲没把自己当活人,开枪像放炮仗。

他和鬼子是天敌,鬼子是小鸡,他是狐狸和黄鼠狼。

老天爷长眼时,他在枪林弹雨中没被枪子儿打死,没被炮弹炸伤,不知道受伤为什么叫挂彩、挂花。老天爷不长眼时,把他双脚冻伤,再把冬青和乌拉草藏起来,一根一撮见不着。他的脚溃烂化脓,脚后跟露出骨头。

“铁青”驮着他跟着队伍跑,往窝风处停,否则他不死在鬼子枪口下,也饿死一堆冻死一块了。在冰天雪地里一旦受伤,十有八九活不成。

小山子那次遭遇战,小分队下马,隐蔽在山坡后面阻击敌人。经过激烈战斗他们击退敌人,分队长一声令下,全体上马转移。父亲刚要上马,被一发机枪子弹打穿双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他腿上四个窟窿同时往外淌血,被血洇透的棉裤冻成两个硬邦邦的棉花筒。“铁青”叼着他拼命冲出重围,来到山旮旯一处背风大树下。父亲好不容易褪下棉裤,四个枪眼不一般大。

子弹打进去只留下苞米粒大小的窟窿,出去时却撕得皮开肉绽。

枪子儿穿过另一条腿外侧,撕开的口子更大,像翻卷的粉皮。父亲处理伤口如同装老洋炮,先往血窟窿里灌枪药,用刺刀割破棉袄揪出棉花拈成团,用枪探条将血窟窿塞紧,裹上几层桦树皮,用麻绳捆扎。

“铁青”伏在他身边雪地上,他怎么也上不去马背。他发现,身上还有一处贯穿枪伤。一发子弹从尾椎打进去,从大腿根穿出来。

他舍不得枪药,揪出棉花用枪探条塞紧枪眼,捆上桦树皮。“铁青”叼住他腰带在雪地上狂奔,追上小分队。百十人的小分队,只剩下不到三十个人。分队长留下两块大洋,安置他到一户群众家里养伤,队伍随即出发。

父亲不顾房东苦劝,让他用绳子把自己牢牢绑在马鞍子上,死也要死在追赶队伍途中。他哪怕剩下半条命,也用来换小鬼子整条命;剩下一口牙齿,也咬掉小鬼子一块肉;剩下一根筋,也把小鬼子勒个半昏。

“铁青”驮着父亲从相反方向避开敌人,绕道百十里追上队伍。父亲身上的伤口就是叛徒内奸,不断出卖他的肌体。在假愈合的掩盖下,脓腔在他体内汹涌泛滥。不知什么时候,某个部位鼓起脓包,“噗嗤”一声脓汁四溅,连脑瓜盖和脚后跟都溃烂冒脓。冬天,父亲身上的脓血冻了化、化了冻。

夏天,他身上仅存的好皮肤也化脓感染,成为溃疡。他骑马在前面跑,身后黑压压紧追着一大群苍蝇。他甩掉苍蝇停下来,苍蝇随即在身上落下一层,吞脓噬血。四面八方的苍蝇,群狼一样蜂拥而上。

他浑身脓水,从头到脚爬满蛆虫,稍一活动,蛆虫成堆成片往下掉。他时而发烧时而浑身发冷,时而大汗淋漓时而浑身发抖。他冬天发烧,吃冰吞雪退烧,夏天发烧,喝凉水降温。刺菜和野鸡膀子,是刘小脑袋传授的止血消炎草药。父亲无法将它们炮制成丸散饮片,舌头和嘴唇被芒刺扎得鲜血淋漓。

他索性什么都吃,癞蛤蟆哈什蚂人参鹿茸狼毒,固本扶正以毒攻毒,什么都见效什么都不见效。他索性什么都不吃,顽强战斗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