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事故(1 / 2)

根据皇榜上那语焉不详的指引,两人在迷宫般的坊巷间穿行了大半个时辰 。周遭的喧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权贵阶层的、压抑的静谧。最终,他们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商铺前停下了脚步。

这店铺,与其说是商铺,不如说是一个审判的门庭。

一方巨大的榆木桌如同一道界碑,蛮横地横亘在铺子与街巷之间,将世界清晰地分割成两半 。界碑之外,是车马喧嚣、人声鼎沸的红尘俗世;界碑之内,是压低了的话语声、凝固的空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那榆木桌面,不知被多少人的手肘、钱袋、乃至绝望的额头摩挲过,呈现出一种温润而冷硬的包浆,幽幽地倒映着往来人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死水。

桌后,趴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半旧不旧的青色直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地挽着,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他整个人都陷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里,脑袋歪向一侧,发出轻微的鼾声,仿佛这关乎无数人身家性命的皇榜要务,还不如一场午后的瞌睡来得重要。

初三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瞳孔却微微一缩。他注意到了一些细节。那人的手指,修长而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绝不是一个寻常商铺掌柜该有的手。他趴睡的姿态,看似慵懒,脊背却构成了一道极为舒展的弧线,那是一种长期伏案、却又懂得如何放松肌肉的、现代人才有的习惯性姿势。

“叩叩。”

徐见一上前,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那如同界碑般的桌面。声音在寂静的铺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唔”了一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一张带着浓重睡意的、三十岁上下的脸庞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张脸,算得上清秀,却带着一种宿醉般的苍白和一种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深可见骨的倦怠。

“何事?”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刚睡醒的含糊。

“请问,”徐见一连忙拱手,脸上堆起最谦恭的笑容,“此处可是……奉皇榜寻访奇技之人的所在?”

那人——李怀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那哈欠打得惊天动地,毫无遮掩,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里的浊气都一并吐出。

“啊——呃,是,是这儿。”他含混地应着,眼神却如同两把手术刀,在初三和徐见一那身破烂的行头和写满风霜的脸上,一寸寸地刮过。

“不过,”他终于坐直了些,语气里那股懒散的味道却丝毫未减,反而多了一丝冰冷的、程式化的警告,“我可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桌上,摆的是皇榜,是圣旨。你们俩,要是真有什么知晓天机、来自他方的本事,那便罢了。若只是想来混个前程、讨口饭吃……哼,”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不带丝毫温度,“欺君罔上,是要砍头的。菜市口那把鬼头刀,可不认什么穷苦可怜。”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徐见一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那谄媚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李怀安看着眼前这两个形容枯槁的“应聘者”,内心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的废墟。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他李怀安,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机械工程师,一个满脑子都是齿轮、杠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灵魂,会沦落到在这里,扮演一个神神叨叨的、为封建帝王筛选江湖骗子的神棍?

这个念头,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他记忆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