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一轮箭雨甫歇,两岸林中便响起一阵尖锐短促、节奏诡异的竹哨声!紧接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出现了——七八条狭长低矮、通体漆黑如墨的梭子快舟,如同潜伏已久的毒鳄,从礁石阴影处、水湾回流里猛地窜出!每舟之上,皆立着四五个精悍汉子,清一色身着紧身水靠,手持淬毒分水刺、带着倒钩的渔叉、弧度诡异的弯刀,眼神麻木而凶残,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嚎,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从不同角度朝着快船高速合围而来!
这些“水匪”操舟之术极为高明,在如此湍急混乱的水流中,舟身依旧稳如磐石,速度更是快得惊人,显然久经操练,绝非寻常乌合之众!
“是‘鬼水獭’!这帮天杀的不是半年前就被官府剿灭了吗?”钱老幺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他们怎会出现在此?而且看这架势,比传闻中更凶悍数倍!”
“管他娘的是鬼是獭!来了就留下脑袋!”赵莽怒吼一声,杀性已被彻底激起。他不待敌舟靠近,猛地一脚跺在甲板上,借力腾空,如同一头暴怒的巨熊,直扑最近的一条梭子舟,手中熟铜棍挟着万钧之势,一招“力劈华山”,朝着舟首那看似头目的持叉汉子当头砸落!棍风呼啸,竟压过了江流的咆哮!
那持叉头目见状,眼中凶光一闪,不闪不避,厉喝一声,手中渔叉泛起惨绿光芒,毒腥之气扑鼻,竟悍然迎向铜棍!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持叉头目连人带叉被赵莽这含怒一击砸得双臂尽碎,胸膛塌陷,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在空中便已气绝,尸身“噗通”落入汹涌江流,瞬间被漩涡吞噬!其余舟上水匪见状,攻势不由得一滞,眼中首次流露出骇然之色。
侯通与孙青亦同时发难。侯通如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无声无息滑入浑浊江水之中。下一刻,一条正欲抛出飞爪的梭子舟底部猛地传来一声闷响,木板碎裂,江水疯狂倒灌,舟上水匪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孙青则娇叱一声,双手幻起一片残影,铁蒺藜、飞蝗石、透骨钉、柳叶镖……各式各样的暗器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准无比地射向另外几条梭子舟上水匪的眼、喉、手腕等要害,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攻势为之大乱。
然而,这些“鬼水獭”显然受过严酷训练,虽惊不乱,剩余的五条梭子舟依旧悍不畏死地逼近,船头水匪已然举起牛皮盾牌,试图抵挡暗器,后排水匪则奋力抛出带着铁链的飞爪,勾向快船船舷,显然打定了跳帮肉搏的主意。
就在此时,一直静立船头的江长安,终于动了。
他并未施展耗费真元的大范围掌法,而是身形微晃,青蝉步施展之下,恍若一缕青烟,倏忽间已至船舷。面对一条飞爪已然搭上船帮、三名水匪正欲借力跃起的梭子舟,他神色不变,右手并指成剑,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炽热如熔岩的赤金色涅盘真炁骤然吐出,隔空朝着那梭子舟的龙骨中心位置,轻轻一划!
“嗤——!”
一道灼热无比、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赤金色气刃,凭空闪现!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极致锋锐与炽热交织的毁灭意韵!那气刃掠过梭子舟,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入凝固的牛油,竟无声无息地,将那条坚硬的梭子舟从船头至船尾,凌空斩为两段!
断面光滑如镜,甚至隐隐透出赤红之色,散发出焦糊气息!那三名已然跃起半空的水匪,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茫然,随即随着断裂的舟身一同坠入冰冷湍急的江水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消失无踪!
这一幕,不仅让剩余的水匪魂飞魄散,攻势彻底崩溃,就连见多识广的赵莽、侯通等人,也看得心神摇曳,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知晓江长安武功深不可测,却万万没想到,其内力竟已精纯凝练到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凝气成刃,隔空断舟,这已是近乎传说中“剑气”的手段!
江长安自己心下亦是微动。方才那一击,他有意控制,并未动用多少本源真炁,只是将涅盘真炁的特性——至阳炽热与净化万邪——催发到极致,高度压缩凝聚后,竟产生了如此意想不到的破坏力。这涅盘真炁的运用之道,似乎远比他目前所知的更为玄妙广博。
他目光如电,冷冷扫向其余如同惊弓之鸟的水匪。那些水匪被他目光一扫,只觉得如同被洪荒巨兽盯上,肝胆俱裂,哪里还有半分凶悍,发一声凄厉喊叫,纷纷拼命划动船桨,只想尽快逃离这索命修罗,只恨爹娘少生了几对臂膀。
“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孙青得势不饶人,双手如穿花蝴蝶,又是一蓬淬毒暗器洒出,追着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而去,江面上再添几声短促惨嚎。
转眼之间,这场精心策划的伏击便以水匪死伤惨重、仓皇败退告终。江面上只留下几段燃烧的残骸、漂浮的杂物与缓缓扩散的暗红血污。
战斗结束得迅速,但船上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
“不对劲,很不对劲。”玉鸣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她走到被江长安斩断的梭子舟残骸旁,俯身拾起一块边缘焦黑的碎木,指尖轻轻摩挲,又置于鼻尖细嗅,黛眉微蹙,“这木材……以鲛人油反复浸泡过。此油极耐腐蚀,更能助燃,燃烧时带有异香,通常只产于南海深处,或为某些海外方士、隐秘宗门所用。区区水匪,即便再凶悍,也不可能拥有此物。”
这时,侯通也从水中冒出头来,手里高举着一柄造型奇特、略带弧度的分水刺,脸色异常凝重:“江少侠,您看这个!这分水刺的锻造工艺、开血槽的方式,绝非中原路数!这分明是东瀛倭刀的锻打技巧,是那些浪人倭寇惯用的兵刃风格!”
东瀛倭寇?鲛人油?
江长安双眸微眯,寒光乍现。这伙所谓的“水匪”,其出现绝非偶然!他们的装备、所用之物,处处透着一股精心策划与来历不凡的诡异。绝非寻常打家劫舍的匪类,更像是一支伪装成水匪的……精锐死士!
“是玄冥教驱使?还是影阁勾结外寇?亦或是……另有势力插手?”他心中念头电转。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在此险要地段设伏,显然对他们的行进路线有所预判。是巧合,还是己方行踪已然暴露?
“迅速清理痕迹,无关之物尽数抛入江心。检查船体损伤,即刻起航,全速离开此地!”江长安当机立断,沉声下令。无论对方是谁,此地已成是非之地,绝不可久留。
众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赵莽、侯通负责将水匪尸首、破损舟船残骸推入江心激流。孙青与钱老幺仔细检查船体,所幸快船坚固,仅有些许擦碰。玉鸣则警惕地注视着两岸丛林,防备可能的第二轮袭击。
经此一役,众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警惕性提到了最高。江长安也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层阻碍他完全恢复的瓶颈,在方才那凝聚真炁、一击破敌之后,竟松动了不少,涅盘真炁运转更为圆融活泼。他隐隐有种预感,突破的契机,或许就藏在这危机四伏的旅途之中。
快船再度扬起风帆,动力全开,如同受惊的箭鱼,急速驶出阴森的老鸦峡。前方,水势略见平缓,但天色愈发阴沉如墨,浓重的乌云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一场猛烈的暴风雨,似乎已在酝酿,即将席卷这片苍茫的江天。
而那引路的青鸾,依旧执着地翱翔于阴云之下,清越的啼鸣穿透渐渐密集的雨丝,坚定不移地指向西北方向。仿佛在昭示,穿过这片风雨,等待他们的,将是通往那神秘莫测的昆仑仙域的,更为漫长且艰险的征途。
江长安默然立于船头,任凭渐起的江风吹乱鬓发,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他目光深邃,穿透迷蒙的雨幕,望向那未知而遥远的彼岸。他知道,老鸦峡的伏击,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的狂风巨浪,更多的明枪暗箭与生死考验,恐怕已然在前方的万里路途上,张开了狰狞的巨口,静候着他的到来。
(第一百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