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洞之中,江长安盘膝而坐,五心向天。体内那新生的、被他暂时命名为“星火真元”的力量,如同一条温顺而又潜藏着无尽威能的神龙,在拓宽坚韧了近乎一倍的经脉中缓缓游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每一次大周天运转,不仅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进一步巩固着刚刚突破的玄妙境界,更在细微处雕琢着他的肉身,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层淡淡的赤金色光晕笼罩,变得更加坚韧、充满活力;神魂亦如同被清泉洗涤,愈发凝练澄澈,灵觉感知的范围与精细度都有了显着的提升。
与之前圣火、龙元、易筋经三力初步融合时相比,此刻的“星火真元”更加圆融无暇、凝练如汞,心念动处,如臂使指,再无半分滞涩。圣火的净化特性不再仅仅是灼烧外邪,更向内衍生,蕴含了一种“明心见性”、照破自身妄念的玄妙意味,让他对内力的控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入微之境,甚至能精确引导真元模拟出不同性质内力的表象;龙元的磅礴威严内敛了许多,不再肆意张扬,却更深沉浩瀚,仿佛潜龙在渊,引而不发,一旦爆发,必是石破天惊,摧枯拉朽;而易筋经的醇和生机则如同最好的粘合剂与滋养剂,不仅让前两者完美共存,阴阳互济,更如同大地承载万物,不断修复着突破时带来的一些极其细微的、常人难以察觉的损伤,潜移默化地提升着他的生命本源与潜力上限。
他沉浸在一种深层次的内视与体悟之中,仔细感受着这种生命层次的跃迁带来的种种变化。尤其是对那丝深藏于龙元核心、源自天外的“星殒之力”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突破之后,他感觉自己与这丝力量的联系似乎紧密了数分,虽然依旧如同隔着层层迷雾,难以主动驾驭其万一,但它仿佛彻底融入了自身力量的底蕴深处,如同定海神针,无声却坚定地提升着“星火真元”的本质品质与未来的成长上限,更隐隐散发着一丝亘古、冰冷、浩渺的意蕴。
“如今的我,若是再对上那‘丙’字杀手,即便不依靠临阵突破带来的爆发,应当也能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凭借更精妙的掌控与更强的持久力,将其稳稳斩杀。若是面对墨渊那等触摸到‘通天之境’门槛的强者……虽仍不敢言胜,甚至大概率依旧不敌,但至少有了更多周旋、试探乃至全身而退的底气,不至于像落霞峰之初那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承受。”江长安心中默默评估着自身的实力变化,一股基于对自身力量清晰认知的强大自信,如同初升的朝阳,驱散了之前因强敌环伺而产生的些许阴霾。这并非狂妄自大,而是勘破迷雾、认清自身后的坦然与坚定。
如此调息体悟了约莫两个时辰,直到东方既白,晨曦的微光透过山洞口稀疏的藤蔓照射进来,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才缓缓收功。眼中神光湛然,一夜激战与突破带来的所有疲惫尽数扫空,精神状态甚至比前往落霞峰之前还要饱满、通透几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协调与力量感。
他换上了一套在光明顶时就准备好的、最寻常不过的青布衣衫,布料粗糙,毫无特色。将自身那澎湃的“星火真元”气息完美收敛,模拟出与普通江湖二三流好手相仿的内力波动,又将那柄随身的、品质只能算中上的精钢长剑用洗得发白的布条仔细缠好,背在身后。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最常见的、有些粗浅功夫在身、为生计或梦想四处游历的落魄侠客,毫不起眼。
做完这些伪装,他才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离开山洞,辨明方向,朝着地图上标注的、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处名为“清水集”的城镇行去。他需要融入人群,才能如鱼得水,才能捕捉到风中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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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日头正烈。江长安随着稀疏的人流,踏入了清水集那略显斑驳的镇门。此镇位于南北官道之交,虽规模不大,远不及那些通都大邑,却因往来商旅频繁,漕运码头亦有小船停靠,而显得颇为热闹喧嚣。街道不算宽阔,两旁酒肆、茶馆、客栈、货栈林立,旗帜招展。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挑着担子的小贩、牵着驮马的商队、带着兵刃的江湖客、还有本地居民,操着各地口音的讨价还价声、叫卖声、马蹄声、孩童嬉闹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生动的市井画卷。
江长安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蔓延开去,覆盖着周身数十丈的范围,仔细分辨着每一个人的气息、谈话、乃至细微的动作表情。他选了一家看起来客人不多不少、位置相对僻静、名为“清源茶馆”的二层小楼,在二楼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楼下街道的部分情况,又能将茶馆内大部分客人的动静收入眼底,且背靠墙壁,避免了来自后方的窥探。
他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绿茶,几样本地特色的粗粝点心,看似悠闲地慢慢品着,实则耳听八方,将所有有用的信息碎片纳入心中。
他迫切需要信息。关于影阁更加具体的动向与人员调配,关于那神秘万仙盟的蛛丝马迹,关于中原武林近期任何不寻常的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林梦安危的任何只言片语。茶馆、酒肆,历来是三教九流汇聚、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
很快,邻桌几个带着兵刃、衣着朴素、面带风尘之色,似是常年走镖或者跑江湖的汉子们的谈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在江长安超凡的耳力下,依旧清晰可闻。
“嘿,哥几个听说了吗?就前几天,黑风岭那一带,可出了件邪乎事!”一个满脸虬髯、嗓门偏大的汉子抿了口酒,神秘兮兮地开口道。
“黑风岭?就是那片老林子?能出啥事?莫非又有大虫伤人了?”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同伴好奇问道。
“大虫?嘿,比大虫可厉害多了!”虬髯汉子一摆手,脸上带着几分后怕,“据说是有绝顶高手在那里动手过招!那动静,我的娘诶,跟地龙翻身似的,隔了好几座山头都能感觉到地在晃!还有那声音,闷雷一样,轰隆隆的,震得人心里头发慌!后来有那胆大的猎户结伴去看了,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被吸引,才压低声音道:“好好的一片山林,跟被天神拿着巨犁犁过似的,树木东倒西歪,好多都成了碎木屑!地上的大石头,嘿,直接碎成了粉!那场面,简直不像人力能为!”
“何止黑风岭!”另一个瘦高个、眼神精明的汉子接口道,他似乎是这群人里消息最灵通的,“往南百多里的老鸦滩,前天晚上也邪乎得很!我们镖局有个趟子手,那天晚上起来解手,迷迷糊糊就看到好几道黑影,嗖嗖的,跟鬼影子一样,在河滩水面上飘,一点水花都不带起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吓得那小子连滚爬爬跑回来,裤子都湿了,现在还在发烧说胡话呢!”
“我看啊,这江湖,怕是要不太平咯。”第三个年纪稍长、面容沉稳的汉子叹了口气,放下酒杯,眉宇间带着忧色,“最近这类邪门的事儿,可不是一桩两桩了。听说往西去的路上,有个小镖局押的一批红货,连人带货,一夜之间就没了踪影,现场干净得连打斗痕迹都几乎没有,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还有,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不少生面孔的高手,行事神秘,不像是咱们中原路数,打听的都是些古里古怪的东西,什么‘星象异动’啊,‘上古遗迹’啊……更吓人的是,连一些几十年都窝在老巢里、不问世事的老怪物,好像都被惊动,有出山的迹象了。”
“星象?古遗迹?”江长安心中一动,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这些关键词,无疑与天门碎片、万仙盟的搜寻,甚至可能与天机阁的谋划有所关联。看来,自己身上的天门碎片,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不断扩大,吸引着越来越多隐藏在暗处的存在。
这时,旁边另一桌两个看似寻常行商打扮、但指关节粗大、眼神偶尔流露出精光的中年人,也在低声交谈,内容却更让江长安凝神细听。
“王兄,你这次从南边过来,道上可听到什么特别的风声?”一个面容微胖、团脸带笑的商人,一边给对方斟茶,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被称为王兄的瘦削商人,皮肤黝黑,闻言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将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李老弟,不瞒你说,何止是风声,简直是山雨欲来!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那边’……有点小小的门路。”他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意指影阁,“听说,连几位久不露面的‘杀星’都亲自动身,往北边来了!看那架势,不像寻常买卖,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找一个人?给出的悬赏花红,高得吓人,足以让任何人铤而走险!”
“嘶——‘七杀’出动?还是好几位?”微胖的李姓商人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声音都有些发颤,“谁……谁这么大面子?值得‘那边’如此兴师动众?”
“嘘!噤声!你想死不成?”王兄脸色一变,连忙摆手制止,脸上露出真实的惧色,“那些煞神的名号也是能随便提的?隔墙有耳!总之,听哥哥一句劝,最近这趟水浑得很,咱们做点小本生意的,都机灵点,没事别往偏僻地方凑,看到那些眼神不对、气息阴冷的生面孔,赶紧绕道走,钱财是小事,性命要紧!”
“影阁……七杀使北调,悬赏惊人……”江长安眼神微冷,心中已然了然。这无疑从侧面证实了林梦情报的惊人准确性,影阁确实将主要力量,尤其是顶尖的刺杀力量,投入到了中原地区,目标直指他江长安!只是不知道,除了已死的“癸”和“丙”,还有哪些排名更靠前的“杀星”已经抵达,又隐藏在何处,如同毒蛇般伺机而动。
就在他凝神细听、分析各方信息之时,茶馆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走进来三个人。这三人皆是寻常江湖客打扮,衣着普通,兵器也只是常见的雁翎刀和链子枪,但江长安超越常人的灵觉瞬间捕捉到,他们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的距离和落点都几乎一致,沉稳异常;呼吸绵长细微,气息内敛近乎龟息;眼神看似平淡,扫视茶馆内众人时,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官家特有的、若有若无的审视与记录意味。他们的目光在独坐窗边、气息“普通”的江长安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体内那刻意压制后依旧比常人雄浑凝练许多的气血波动,但见他只是独自安静喝茶,衣着寒酸,并无其他异常举动,便移开了目光,在楼梯口附近找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点了壶茶,看似休息,实则仍在默默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