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扇门的暗桩？还是……朝廷其他隐秘机构的人？”江长安心中警惕顿生，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慢悠悠地品着早已微凉的茶水，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他能感觉到，这几人的实力不弱，至少也是经验丰富的一流好手层次，而且行动统一，训练有素，绝非寻常江湖散客。连朝廷的力量都被吸引或者说惊动了？看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他又陆陆续续听到一些更加零碎、但也同样值得玩味的消息。有关于靠近西北边境的某个小门派，一夜之间被神秘势力灭门，现场残留着诡异的焦黑痕迹和冰寒剑气的传闻；有关于一队西域来的胡商，带来几块能自行发出微光、引得当地几个帮派大打出手的奇异宝石的消息；甚至还有关于朝廷的漕运衙门和钦天监，似乎最近也动作频频，在暗中调查些什么的模糊说法……整个中原武林，乃至朝野上下，仿佛一锅静，底下却已是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彼此试探、碰撞、渗透，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然在知情者中间悄然弥漫开来。
然而，他最想听到的，关于林梦的任何消息，无论是生死、踪迹还是任何相关的线索，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丝毫涟漪。这种未知，让他心中的担忧如同野草般滋生。影阁活动如此频繁酷烈，林梦的身份一旦暴露，以她对影阁内部的了解，必将面临雷霆万钧的追杀，后果不堪设想。
他放下几枚铜钱茶资，起身离开了茶馆，没有引起那三个疑似官家探子的过多注意。在镇上看似随意地逛了逛，在一些摊贩处买了足够几天食用的干粮和清水，又去车马行假装打听了一下前往洛阳、开封等几个主要城池的路况、价钱以及沿途是否太平，充分扮演了一个谨慎、囊中羞涩但又渴望见识世面的普通游历者角色。
在这个过程中，他凭借超凡的灵觉，又数次察觉到那种若有若无、来自不同方向的窥视感。有些是之前茶馆那类疑似六扇门暗桩的人，他们似乎有一套独特的标记和传递信息的方式；有些则隐藏得更深，气息更加晦涩阴冷，带着影阁特有的那种味道，但都只是远远观察，并未靠近；甚至还有一两次，他感觉到一种极其短暂、空灵高远、仿佛与天地元气融为一体的感知扫过，虽然一闪即逝，却让他心头凛然，那是……万仙盟的手段？他们果然也在这附近布有眼线？
他知道，自己踏入中原，并且在黑风岭（荒村）闹出不小动静的消息，恐怕已经在一定范围内的各方势力中传开了。清水集这个小小的、看似普通的交通枢纽城镇，此刻已然成为了风暴来临前，各方势力目光交汇、暗中角力的一个微小却关键的焦点。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此地已非久留之地。需要找到一个更安全、更可靠的信息渠道。”江长安心中暗道。明教在中原经营多年，自然也有其秘密的联络点和情报网，但联系他们需要极其谨慎的暗号和流程，必须首先确认联络点本身绝对安全，没有被影阁或其他敌对势力渗透或监控。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江长安随着出镇的人流，离开了气氛日渐紧张的清水集，却没有沿着平坦但耳目众多的官道继续前进，而是再次折入了荒僻难行、但更利于隐匿行踪的山野丘陵地带。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再次尝试沟通那枚天门碎片。突破之后，他感觉自己对力量的掌控力以及对天地元气乃至更微妙存在的感知力都大增，或许能更精确、更深入地激活碎片，获取更清晰、更有价值的方位感应。
夜幕彻底降临，繁星点点，月华如水。他在一处远离人烟、唯有野兽嘶鸣的瀑布深潭边停了下来。瀑布不高，但水量充沛，轰隆的水声足以掩盖大部分动静。深潭幽碧，四周是茂密的原始丛林。他仔细探查了方圆数里，确认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后，才在潭边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如镜的巨石上盘膝坐下。
调整呼吸，将心神沉静至古井无波的状态，摒弃所有杂念。随后，他取出了那枚非金非玉、触手温凉的天门碎片。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丝内力进行试探。他调动起丹田内那蕴含着独特“我道”意志的“星火真元”，使其如同温暖的涓流，更加柔和、更加缓慢、更加深入地与掌心中的碎片建立联系，试图不仅仅是激发它，更是去“理解”它、 “沟通”它。
随着精纯而独特的真元缓缓注入，碎片再次被激活，散发出比之前更加稳定、更加明亮的柔和白色光芒，内部的氤氲之气旋转速度加快，仿佛一个微缩的星云。怀中的神秘铜钱立刻传来了熟悉的、更加清晰的温热感，甚至微微震颤起来，八个古篆金字在心海中浮现，流转不定。丹田内的龙元之力也再次变得活跃、雀跃，与碎片、铜钱形成了一种更加紧密、更加和谐的三角共鸣关系！
而与之前几次体验截然不同的是，这一次，那种模糊的、指向其他碎片或相关事物的感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具象！
指向依旧分散，大致还是东南、西北、中原几个主要方向。但其中，指向中原腹地的那道感应，不再是微弱飘忽、若有若无的丝线，而是变成了一道相对稳定、清晰、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其“粗细”和“亮度”的光束！他甚至能通过这玄妙的感应，隐约捕捉到那光束指向的终点，似乎带着一种……如同地火奔涌般的炽热与大地般的厚重交织在一起的独特气息？这种感觉十分抽象，却真实不虚。
而另外两道指向东南和西北方向的感应，虽然依旧比中原这道模糊许多，难以形成清晰的“光束”，但也似乎稳定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断掉。东南方向的那道，隐隐透出一丝湿润的水汽与蓬勃的生机，仿佛指向某个江河湖泊众多、草木繁盛之地？西北方向的那道，则仿佛蕴含着大漠风沙的凛冽、干燥与某种历史沉淀下来的苍凉悲壮之意？
“中原……炽热厚重……这种感觉……会是哪里？嵩山少林，佛门净土，气息应更祥和；洛阳古都，王气已散，更多的是历史的沉淀；难道是……汴梁？或者……一些地火活跃的隐秘山脉？”江长安心念电转，快速闪过中原大地的着名山川、城池、门派所在地，试图与这抽象的气息感应对应起来。但仅凭这点信息，依旧如同大海捞针，难以精确定位到具体地点。但无论如何，方向比之前明确太多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展。
他不敢长时间维持这种深度沟通状态，一方面消耗心神巨大，另一方面也担心过于强烈的波动会引来不可测的窥探。约莫十息之后，他便主动切断了真元的注入。掌心中的碎片光芒迅速内敛，恢复成那古朴无华的模样，怀中的铜钱也渐渐平息。
然而，那道指向中原腹地的、相对清晰稳定的感应光束，以及另外两道模糊但方向明确的感应，已然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看来，下一站明确的目标，就在中原腹地了。必须去那里，找到下一个线索。”江长安望着倒映着璀璨星河的幽深潭水，目光坚定如铁。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强敌窥伺，但至少，他手中握有了一个相对明确的罗盘，指引着他前往风暴可能汇聚的核心区域。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刚才深度激活天门碎片，试图沟通感应的那短短十息时间内。远在数千里之外，一座终年云雾缭绕、仿佛悬浮于九天之上、凡人根本无法寻觅其踪的宏伟宫殿群深处，一间布满周天星辰轨迹与复杂先天阵法的绝对密室内，一位身着玄奥八卦道袍、鹤发童颜、面容清癯的老者，猛然从深沉的入定中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他眼中仿佛有星河幻灭、宇宙初开的景象一闪而逝。面前那座占据了大半个密室地面、由不知名玉石打造、上面镶嵌着无数按照真实星位排列的稀有晶石的巨大星盘上，代表中原核心区域（河洛之地）的某颗副星，极其短暂地、微弱地、但却异常清晰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它迅速恢复了平静，仿佛只是星光偶然的摇曳，但这细微到极致的变化，依旧未能逃过他这位执掌星盘、修为深不可测的老者那锐利如鹰隼、能洞彻微尘的目光。
老者眉头微蹙，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指尖有玄奥的符文流转，快速在虚空中掐算推演，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困惑：“怪哉……异星波动……竟再次显现？虽依旧短暂，一闪而逝，但其‘根脚’透出的气息，似乎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凝实、更加……具有‘侵略性’？方位……竟锁定在河洛之地？看来，那边的水，要比老道我之前预想的，还要深上数分，牵扯的因果，恐怕也远超预估……”
他沉吟片刻，脸上闪过一丝决断，取出一枚刻画着云纹鹤羽、灵光内蕴的紫色传讯玉符，对着玉符低语数句，内容简洁却分量极重。随后，玉符化作一道细微的紫色电光，嗤的一声，无视密室的禁制阻隔，瞬间消失不见，直奔这神秘宗门的核心决策层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万里之外某处隐秘的所在，也响起了类似的、带着凝重语气的命令：
“传令，‘巡天卫’增派双倍人手，启动‘窥天镜’副阵，重点监控河洛一带，尤其是洛阳、嵩山、汴梁周边三百里范围！有任何异常能量波动、陌生高手踪迹、乃至天象细微变化，即刻上报，不得有误！”
暗流，已然开始加速涌动，并且变得更加湍急、更加危险。而手持碎片、感应到明确方向、正准备动身前往中原腹地的江长安，正如同一条潜入深海的蛟龙，一步步地，朝着这场即将席卷天下、牵扯各方、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巨型风暴，那正在缓缓形成的、最核心的眼区，坚定不移地游去。
（第七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