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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池畔夜话剖肝肠(1 / 2)

仰天池宛如一枚巨大的墨色琉璃,镶嵌在终南山群峰环抱的谷地之中。夜霭深沉,星子疏淡,冰轮也似的一弯弦月,将清冷的光辉无声倾泻,却照不透这池水亘古的幽深。湖心那座石亭,成了这无边墨色里唯一的孤岛,亭中一盏摇曳的油灯,晕开一团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几张凝重疲惫的面容。万籁俱寂,连夏夜惯有的虫鸣也消弭无踪,唯有山风掠过林梢的呜咽,以及远处瀑布隐隐传来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沉闷轰响,更衬得此地静得令人心头发慌。

刘处玄已将众人暂且安置下来。湖心亭成了临时的议事之所和重伤员的容身之处,而亭外依着山壁开凿的几处浅浅石洞,则成了其余人的歇脚地。这位全真高人身着青色道袍,在灯下更显清癯,他刚刚为阿依娜仔细诊察完毕,收回搭在她腕间的手指,那平日里澄澈如水的目光,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翳。

“如何?”江长安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因紧张而略显沙哑。他守在石床边,看着阿依娜原本明艳如火的容颜此刻苍白中透着一股死寂的青黑,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千斤巨石。

刘处玄缓缓摇头,长叹一声,拂尘轻摆,仿佛要扫去空气中的沉重:“这位姑娘所中之伤,非同小可。并非寻常毒质,而是西域影魔一脉秘传的‘蚀髓阴煞’。此物性极阴寒歹毒,更兼有蚀魂腐骨之效,一旦入体,便如附骨之疽,与中者精血魂魄纠缠共生。贫道方才以本门纯阳内力试探,虽能暂缓其侵蚀心脉之势,但若想强行拔除……”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期待的眼神,沉重地道,“犹如沸汤沃雪,或可暂解表层之冻,然冰层深处反受激荡,恐致崩裂。轻则经脉尽毁,丹田破碎,一身修为付诸东流;重则……阴煞反噬,顷刻间魂飞魄散。”

亭内一片死寂,只听得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沐婉仪脸色本就因先前动用禁术而苍白,此刻更是血色尽失,她急声道:“刘道长,贵教乃玄门正宗,典籍浩瀚,难道就再无他法?终南山为洞天福地,钟灵毓秀,可有何天地灵物,能克制此等阴煞?”

刘处玄沉吟片刻,眉宇间锁着深深的沟壑:“据教中残卷孤本记载,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这‘蚀髓阴煞’虽至阴至毒,却也非无物可制。若能寻得一味至阴之境中孕育出的纯阳本源之物,譬如传说中的‘朱雀血’、‘赤阳玉髓’,或可阴阳相济,化去阴煞而不伤根本。再者,便是寻一处蕴含先天生机的灵泉宝地,借天地之力缓缓滋养化毒,如古籍所载的‘生生造化泉’。只是……”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这等神物,皆属传说,可遇不可求。至于灵泉,终南山深处,确有一处‘玉虚温泉’,传闻乃地脉灵眼所化,水性极阴,然泉眼深处暗蕴一丝先天纯阳之气,或对此伤有奇效。”

众人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却又被刘处玄接下来的话浇熄:“然而,那‘玉虚温泉’位于后山禁地‘迷魂凼’深处。彼处终年毒瘴笼罩,路径诡谲莫测,五行颠倒,幻象丛生,更兼有凶悍异兽盘踞,历来是本门禁地,即便历代祖师,亦罕有深入者。况且……”他抬眼望向重阳宫方向,夜色中那山峰只是一个模糊的巨影,“如今强敌围宫,山路封锁,欲往禁地,无异于痴人说梦。即便能突破重围,在那迷魂凼中寻找一口温泉,亦是大海捞针,凶险万分。”

希望的火苗再次黯淡下去。江长安紧紧握住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气息奄奄的阿依娜,这个性格如火、爱憎分明、曾多次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西域圣女,如今却因救援沐婉仪而落到这般田地,一股混合着愧疚、愤怒与无力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灼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向清虚真人:“真人,当前局势,需从长计议。”

清虚真人颔首,将话题引向迫在眉睫的危机:“刘道兄,东厂、魔教此番大动干戈,围困重阳宫,索要‘祖碑’。贫道愚钝,这‘祖碑’究竟是何等重宝,竟引得群魔觊觎?又与那虚无缥缈的天门,有何关联?还望道兄为我等解惑,方能共商退敌之策。”

刘处玄的目光再次扫过亭中众人,在江长安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感受到他怀中某物传来的隐晦波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决断。他挥手示意侍立在亭外的两名道童再退远些,确保无人窥听,这才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重:

“此事关乎本教千年传承之秘,更是祖师严令守护的禁忌。但如今妖魔环伺,存亡之秋,诸位道友皆是为护持正道而来,更与……那天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贫道若再隐瞒,便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亦或是在平复提起这重大秘密时的心潮起伏:“我全真教创派祖师重阳真人,学究天人,功参造化。其晚年之时,神游八极,偶窥天机一线。据祖师遗留的只言片语及历代掌门口传心授之秘辛,远古时期,维系天地平衡的‘天门’曾因故崩碎,其核心碎片散落四方。其中一块碎片,颇为特殊,并未远遁海外或沉埋荒漠,而是受冥冥中的牵引,坠入了这终南山龙脉祖源交汇之枢。”

“祖师机缘巧合,寻得此物。其时,它已与终南地气深度融合,化为一通体冰凉、非金非玉的古朴石碑,碑身光滑,并无镌刻任何凡间文字,而是天然生就了无数玄奥莫测、蕴含大道至理的纹路——吾等称之为‘道纹’。祖师于此碑前静坐九载,观纹悟道,终得玄机,奠定了我全真教性命双修、识心见性的无上法门根基。”刘处玄言语间流露出对祖师的无限敬仰,但随即神色转为肃穆,“然祖师亦以大智慧预见,此碑所蕴之力,虽源自天门,有平衡定位之妙用,然若被心术不正、妄图窥天之力者得去,稍加引动,便可扰乱阴阳,颠倒时序,甚至……撕裂虚空,引致不可预料的浩劫。故祖师羽化前立下严规,命后世弟子世代守护此碑,非天地剧变、道统存亡之秋,不得轻易触动,更绝不可使其落入奸邪之手。此碑,遂被奉为‘祖碑’,密藏于重阳宫后山最为隐秘、有重重禁制守护的‘悟真洞’内。”

这一番秘辛,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谁能想到,全真教的立教之基,竟与那天门碎片有如此直接的关联!江长安更是心神俱震,怀中那块得自蓬莱的天门碎片,此刻竟微微发热,与刘处玄描述中的“祖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跨越空间的共鸣,仿佛失散多年的部件即将重逢。

风清扬捻着长须,剑眉紧锁:“曹正淳一介阉宦,西域魔教偏安一隅,他们如何能得知这等千古秘辛?莫非……”

刘处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风道兄所虑甚是。贫道怀疑,教中出了叛徒,或早已被渗透。约莫半月前,有一游方道士前来挂单,自称来自崂山,言谈举止颇通玄理,对藏经阁中一些涉及上古秘闻的孤本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逗留数日后便不辞而别。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蹊跷。加之近来终南山附近,东厂番子、西域面孔的陌生人活动日益频繁,贫道便觉不妙。如今看来,对方筹谋已久,志在必得。他们索要祖碑恐是表象,真正目的,极可能是想以祖碑为媒介,结合某些邪法异术,强行撬动天门之力!届时,天地法则紊乱,时空崩塌,才是真正的末日景象!”

岳震将军闻言,虎目圆睁,一拳砸在石桌上,发出沉闷声响:“祸国殃民!该杀!刘道长,重阳宫如今情势究竟如何?宫中弟子可能抵挡得住?”

刘处玄望向重阳宫方向,眼中满是忧虑:“贫道于三日前,藉口需至仰天池这灵气汇聚之地闭关参悟一门克制西域毒功的法门,方才离宫,侥幸避开了此次围困。如今宫中由贫道师弟长春子丘处机主持大局。凭借历代祖师不断加固的‘北斗七星伏魔大阵’,依托山势地利,短期内应可保无虞。但围宫之辈,绝非易与之辈。东厂曹正淳功力深不可测,麾下高手如云;西域五毒教主毒功诡谲,防不胜防;那幽冥宫新任宫主,据说得了影魔部分真传,功法更是诡异阴毒;更有传闻,连华山剑宗的弃徒封不平也投靠了他们,剑法狠辣……对方人多势众,且手段层出不穷,长久消耗下去,护山大阵能量终有耗尽之时。尤其……”他声音愈发低沉,“据闻幽冥宫有一种秘法,可借月圆之夜太阴星力,使邪功威力倍增。两日之后,便是月圆之期,届时,恐将是对方发动总攻之时!”

月圆之夜!只剩两日!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每个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必须尽快进入重阳宫,与丘处机道长会合,集思广益,共商退敌之计!”清虚真人语气斩钉截铁,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难,难,难。”刘处玄连道三个难字,拂尘指向亭外漆黑的湖面与群山,“如今前后山所有明路要道,皆被对方设卡封锁,且有阵法符咒监测,飞鸟难渡。若强行闯关,必会立刻惊动敌人,陷入重重围困,非但无法入宫,反而可能将战火引至宫门,令丘师弟他们措手不及。除非……能寻到那条只存在于祖师手札传闻中的‘地下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