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的天平,在确凿的证据和周逸鸣清晰有力的证词面前,终究没有倾斜。
杨科研腹部那道不算太深、却足够清晰的刀伤,被法医鉴定为符合紧急情况下自卫造成的创口特征。河畔草地上挣扎的痕迹、被撕扯脱落的沈雯晴衣物的纤维、以及周逸鸣这个第三方目击者对整个暴力侵犯过程的完整陈述,共同构筑了无可辩驳的证据链。尽管杨老疤一家上蹿下跳,四处撒泼,试图将“故意伤害”的罪名坐实,但在铁证面前,他们的诬告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杨科研因涉嫌强奸(未遂)被正式批准逮捕,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审判。而沈雯晴的行为,被明确认定为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法律,给了她一个清白。
然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在法律程序尘埃落定之后,伴随着暑期的到来,以一种更无声、更粘稠、更无处躲避的方式,渗透进沈雯晴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漫长的暑假,本该是放松和休憩的时光,对沈雯晴而言却成了一场公开的、无休止的审判。黄羊镇太小了,小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一天之内传遍每一个角落。更何况是“沈家那个变了性别的丫头,晚上在河边跟杨老疤家的儿子拉扯,动了刀子,把人捅进了医院”这样极具爆炸性和谈资的事件。
真相在口耳相传中迅速失真、变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裹挟着淤泥,扩散到四面八方。
“听说了吗?沈家那姑娘,下手可真狠啊,直接往人肚子上捅!”
“杨科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是想对人家用强,活该!”
“啧,一个巴掌拍不响,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跑去河边干什么?谁知道是不是约好的?”
“就是,她以前还是个男的……这心理指不定多别扭呢,反应过激也正常。”
“周家那小子怎么那么巧就在那儿?关系不一般吧?”
“这以后谁家还敢娶这样的?太吓人了……”
流言蜚语如同夏日里腐烂垃圾堆上滋生的蚊蝇,嗡嗡作响,驱之不散。它们无视法律的判决,肆意揣测着动机,加工着细节,将污水一遍遍泼向沈雯晴。走在镇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探究的、鄙夷的、或是带着某种龌龊好奇的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背上,让她脊背发凉。去市场买点东西,原本热闹的柜台前会出现短暂的寂静和避让;在院子里晾晒衣服,能感觉到隔壁或路过的目光长时间地停留。曾经相熟的邻居,笑容变得尴尬而疏远,招呼也打得勉强;一些长舌妇则会聚在树荫下或巷子口,对着沈家的方向指指点点,压低声音议论着,当她目光扫过时,又迅速散开或假装无事。
这期间,李静、付文婷和杨露这几个要好的姐妹,先后偷偷跑来家里看她。她们挤在沈雯晴的小房间里,关上门,隔绝外面的世界。
“雯晴,你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八道!我们都知道你是被逼的!”李静握着她的手,语气愤愤。
“就是,杨科研那种人渣,活该!”付文婷也用力点头,眼神里满是关切,“你没事就好,我们都担心死了。”
杨露话不多,只是默默递过来一本新买的《萌芽》,小声说:“看看书,散散心。”
她们的关心真挚而温暖,像黑暗隧道里透进来的几缕微光,让沈雯晴冰冷的心稍微回暖。但她们停留的时间都不长,似乎也承受着来自家里或多或少的压力,离开时眼神里带着不舍和无奈。
更让沈雯晴意外的是,林薇也在一个傍晚独自前来。她站在院门口,有些局促,没有进屋。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林薇的声音很轻,眼神复杂,交织着前世的愧疚和今生的无措,“你……还好吗?”
沈雯晴看着她,点了点头。两人之间隔着太多的往事和现时的纷扰,一时无言。
“那就好……”林薇低下头,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如果需要人说话……我……我有时候也在。”她说完,像是完成了一个艰难的任务,匆匆转身离开了。这份笨拙而迟疑的陪伴,虽然微弱,却也带来了一丝不同于闺蜜们的、带着沉重过往的慰藉。
然而,温暖的探望终究无法驱散现实的寒流。几天后,一个瘦小的身影在沈家院外徘徊了许久,最终鼓足勇气敲响了门。是杨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