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长江,暂时成为传播恐惧的通道吧。等到该我们真正东下之时,或许许多地方,已不敢再举刀枪了。”
武昌下游,广济城城楼。
守将陆建瀛扶着垛口,脸色颓败地望着下游江面。时值清晨,江雾尚未散尽,但已然遮不住那顺流而下的可怖景象。
先是零星的碎木、破帆、翻沉的舢板,夹杂着一些胀鼓鼓的、穿着湘勇号褂的浮尸,无声地淌过。
随后,景象愈发骇人。半截巨大的桅杆拖着残破的曾字帅旗,如同一口棺材缓缓漂过。紧接着是更大块的战舰残骸,焦黑的龙骨狰狞地刺出水面,上面偶尔还能看见挂着的,或是被鱼雷巨大冲击力震得七窍流血的尸体,随着波浪起伏碰撞。
江水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腥臭之气逆风也能隐约闻到。更多的尸体密密麻麻,连绵不绝,仿佛整个江面都被铺满,一眼望不到头。他们有的相互枕藉,有的被江鱼啃噬,各种惨状难以言表。
“呕……”
城头一名新兵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陆建瀛喉头也是一阵滚动,强压下胃里的翻腾。他身经百战,自认见惯了生死,但眼前这如同水葬场般的末日景象,依旧让他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这……这都是曾大人的水师?”
副将声音发颤,难以置信。
陆建瀛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江面。他看到了一艘几乎断成两截的西洋制式炮舰,那是他数月前曾在衡州水寨见过的湘军新锐靖远号,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炮管扭曲,如同死鱼的巨口。
“不是火炮……这绝不是火炮能打出来的……”
陆建瀛喃喃自语,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
“这是天罚……是长毛的妖法……”
类似的场景,在武昌下游的每一个沿江城镇上演。
九江、安庆、池州……清军的哨卡、水寨、城楼上,守军无不色变股栗。江面上连绵不绝的死亡之流,无声地诉说着上游发生了一场何等惨烈的败绩,一场足以让任何与太平军为敌者心胆俱裂的毁灭。
谣言如同江上的雾气般迅速弥漫开来,越传越凶,越传越玄:
“听说了吗?武昌的东王杨秀清请来了雷公电母,一挥手就是万丈雷霆,曾大人的战船一下就碎成了渣!”
“何止!有逃出来的同僚亲眼所见!江里冒出几十条钢铁妖龙,口吐烈焰玄冰,湘军的船挨着就死,碰着就亡!”
“完了……连曾大帅都败得这么惨,这长江……已经是长毛的天下了……”
“快跑吧!等长毛顺流而下,咱们都得喂鱼!”
恐慌迅速蔓延。沿江清军士气暴跌,逃兵现象与日俱增。一些地方的绿营甚至发生了小规模哗变,拒绝登船巡江,生怕遭遇那传说中的钢铁妖龙。
地方官吏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求救的文书雪片般飞向北京,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和夸大其词的描述,将太平军的水上力量描绘得如同神魔降世。
九江府衙内,回到府邸的陆建瀛如死灰地看着师爷刚刚收到的邸报和沿途眼线的密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张。
“妖艇……竟恐怖如斯……”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喃喃道,
“曾国藩一败,长毛再无后顾之忧,如若顺流东下,金陵危矣!江南危矣!”
他猛地站起身,对师爷吼道:
“快!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武昌发匪已得妖法助阵,水师不可敌!请朝廷速调重兵,固防江浙!再晚……就来不及了!”
“还有,立即命令驻守广济的部队即刻弃城,集中力量回师九江!固守待援!”
整个长江中下游的清廷势力,都因这场惨败和随之而来的恐怖景象而陷入了巨大的震动和恐慌之中。林阳凭借海鹰营,不仅重创了湘军水师,更在心理上给予了清军沉重的打击,为太平天国接下来的战略行动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江流滚滚,裹挟着残骸与恐惧,向东奔去,林阳的舰队也即将席卷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