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上桅杆如林,各国商船、军舰混杂停泊,汽笛声与码头苦力的号子声交织。这座迅速崛起的新兴口岸城市,弥漫着一种畸形的繁华与紧张并存的气息。租界内,西式建筑林立,洋人趾高气扬;而城墙内的老城厢,则依旧保持着东方的古旧格局,对城外日新月异的变化感到茫然与不安。
一队看似普通的商船,悄无声息地停靠在距离租界稍远的一处华人码头。左宗棠一身富商打扮,身着锦缎长衫,手持文明杖,在几名伪装成随从的精干黑鸦队员的护卫下,踏上这座远东最繁华却也最复杂的城市上海。
码头上人流如织,各色人等混杂:趾高气扬的洋人水手、精明世故的中国买办、衣衫褴褛的苦力……空气中弥漫着煤炭、江水与金钱交织的独特气味。远处,外滩万国建筑博览群已初具雏形,哥特式的尖顶、罗马式的拱廊、巴洛克式的装饰争奇斗艳,无声地诉说着殖民者的势力与野心。
左宗棠目光锐利地扫过这一切,心中暗忖:
“沪上之地,华洋杂处,龙蛇混杂。欲行离间之计,必先洞悉各方利害纠葛,方能从中取事。”
在下榻的西洋酒店安顿好后,左宗棠并未急于接触任何一国领事,而是凭借其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与曾天养提供的详细情报,日夜研读上海各方势力格局、各国间的矛盾与诉求。
“英人势大,把持海关,欲扩大长江贸易,最忌他国插手;法人重教,亦贪利益,与英既有合作更有竞争;美人看似中立,实则伺机牟利;俄人北望,然对不冻港野心不死……”
左宗棠对灯枯坐,脑中飞速盘算。
数日后,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在跑马厅上演。左宗棠“恰巧”与一位同有收藏爱好的法国领事馆高级秘书毗邻而坐,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对法兰西文化艺术的倾慕,并“偶然”提及自己收购了一批太平军缴获的一批珍贵的清宫收藏。
好奇心与对珍宝的贪婪,很快为左宗棠敲开了法国领事馆的大门。法国领事吕意格对这位谈吐风雅、深谙欧洲艺术的“中国富商”颇有好感。在一次私人晚宴上,酒过三巡,左宗棠故作微醺,透露了身份:
“不瞒大人我就是太平天国的特使左宗棠,贵国与英吉利皆为强国,然这上海滩,事事似乎皆以英国马首是瞻。我太平天国有意与各国平等交往,尤其欣赏法兰西之独立精神与文化艺术,或许……未来在关税、租界管理上,会更有侧重?只可惜,如今英国海军似乎更得清廷青睐,清廷欲借其力剿灭我军啊。”
说完就将数千两银票塞入吕意格怀中。
这番暗示,精准地拨动了法国人心中那根对英国霸权不满、又急于扩大自身影响力的心弦。吕意格眼神微动,举杯笑道:
“原来是左先生,先生放心贵天国的意思我一定给我国政府带到。”
左宗棠心知对方已上心,不再多言,转而继续高谈艺术。
翌日,左宗棠又通过一位美商引荐,参加了一场美国商界的小型沙龙。席间,他大谈太平天国控制区丰富的矿产资源、巨大的市场潜力以及“天父之下,万国平等”的理念,尤其强调:
“东王殿下对贵国华盛顿总统之建国理念十分赞赏,认为美利坚与我天国皆是新兴力量,当携手打破旧秩序之垄断。”
他叹息:
“只可惜,英法似乎已欲联手扶持清廷,欲将我天国扼杀,以便日后继续垄断在华利益。届时,贵国商人欲进入长江流域,恐难如登天矣。”
美国商人们闻言,面面相觑,利益所在,由不得他们不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