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青木惊变(1 / 2)

祠堂偏厅那场不欢而散的争执,如同投入水潭的石子,涟漪泛起。

柳玄钟那张焦黄的面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发阴沉,如同暴风雨前晦暗的天色。他不再公然质疑胡龙象,但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夜色深沉,柳玄钟独自盘坐于自己那间位于庄院东北角静室中。窗外,北爪臂特有的、带着咸腥海风呜咽着。他枯瘦的手指抚过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灰色玉符——这是“灰鹞”组织单线联系的信物,冰冷坚硬。

指尖一丝阴冷的灵力注入玉符,玉符表面瞬间闪过一道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幽光。柳玄钟压低声音,嘴唇翕动,将早已在心中盘桓千百遍的毒计,一字一句送入玉符:“……目标阿铁,身份存疑,行踪诡秘,其入柳家时机蹊跷,与西爪臂矿难、海蛇盟余孽活动似有勾连……恳请上峰彻查!” 言毕,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迅速切断了灵力联系,将那灰色玉符深深藏入贴身内袋。

伪造的证据也开始在柳家核心层隐秘地扩散。一张据称是“海蛇盟余孽联络暗记”的粗糙拓片(实则是柳玄钟命心腹模仿胡龙象在田间随手划下的无意义痕迹);几句捕风捉影、指向胡龙象曾与“形迹可疑散修”在坊市角落低语的流言;特别是胡龙象的来历可疑,虽然可以查实其乘坐商船前来海星岛,但是就在海蛇盟突袭海星岛的那几天出现,……这些碎片,在柳玄钟刻意的引导和部分同样对“阿铁”空降高位心怀不满的长老心中,逐渐拼凑起一幅“海蛇盟余孽”的画像。

真正的危机,却在柳家赖以生存的根基上骤然爆发。

清晨,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撕裂了青木林的宁静:“不好了!灵田!灵田又遭灾了!”

胡龙象闻声步出青木苑时,柳青峰已带着几位长老脸色铁青地站在了灵田边。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数日前还生机勃勃的银线草,此刻竟成片地萎蔫下去,叶片卷曲焦黄,透着一股死气。

更可怕的是,在那些枯黄叶片的背面和根茎土壤缝隙里,密密麻麻爬满了指甲盖大小、通体覆盖着暗沉金属光泽、形如微型穿山甲的怪虫!它们坚硬的甲壳在稀薄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口器开合,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疯狂啃噬着灵植的根茎和汁液!

“蚀骨蚜!是蚀骨蚜!” 负责灵田的柳家执事声音发颤,带着绝望,“比上次的蚀根蚜厉害百倍!刀剑难伤,水火不侵!寻常驱虫符箓打在它们身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柳青峰尝试着屈指弹出一道凌厉的青色剑气,“嗤”地一声射向虫群最密集处。剑气击中一只蚀骨蚜的背甲,竟爆起一溜刺眼的火星!那虫子只是被震得翻了个跟头,背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晃了晃脑袋,又悍不畏死地继续啃噬!反倒是它周围的几株银线草,被剑气余波扫过,瞬间化为齑粉!

“这……” 柳青峰脸色煞白,身形晃了晃,旧伤隐隐作痛,一口逆血险些喷出。他强行压下,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这蚀骨蚜不仅防御恐怖,更在疯狂掠夺着灵植本就因灵气稀薄而孱弱的生机。照此速度,不出三日,柳家这最后一点指望将彻底化为乌有!

“族长!不能再犹豫了!” 柳玄钟一步踏出,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和急迫,“此等妖虫,绝非我柳家之力可抗!必须立刻上报星海盟!请盟中派高修前来除虫!否则,我柳家根基……危矣!” 他目光扫过胡龙象,意有所指,“盟中虽事务繁忙,但我柳家年年纳贡,从未短缺!值此危难之际,盟中岂能袖手旁观?”

他这番提议,看似为家族着想,实则包藏祸心。一旦星海盟势力正式介入柳家,胡龙象这个“来历不明”的护法,必将首当其冲,暴露在对方的审视甚至抓捕之下!这正是他与“灰鹞”交易的关键一步——借星海盟的刀,除掉眼中钉!

胡龙象(阿铁)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狰狞的蚀骨蚜,扫过柳青峰绝望的脸,最后落在柳玄钟那张极力掩饰着算计的焦黄面皮上。心中一片雪亮。

《百毒虫经》中关于“蚀骨蚜”的记载瞬间浮现在脑海:“……生于地脉金煞交汇贫瘠之所,甲壳蕴微量星铁之精,水火难伤,唯极锐极凝之金气,可破其坚,裂其生机……”

极锐极凝之金气?

他体内那已臻“金骨初成”、脏腑生辉的不破魔躯,那千锤百炼、锋芒内蕴的玄金魔丝,正是此物克星!

“上报星海盟,远水难救近火。虫灾蔓延迅猛,恐等不及援手。” 胡龙象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场中的嘈杂与绝望。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柳玄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面上却故作忧虑:“护法大人有何高见?莫非有把握对付此等妖虫?” 他故意将“把握”二字咬得很重,暗含挑衅。

胡龙象没有看他,只对柳青峰道:“族长,给我一夜时间。若不成,再议上报不迟。”

柳青峰此刻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里还有选择?他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好!一切仰仗护法!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玉,沉沉地笼罩了北爪臂。万籁俱寂,唯有灵田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啃噬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胡龙象独自一人,立于那片被蚀骨蚜肆虐得最为惨烈的灵田中央。他屏息凝神,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覆盖了整片区域。每一只蚀骨蚜的位置、甲壳上细微的纹路、体内那微弱却顽强如星点的生机,都清晰地映射在他的识海之中。

心念微动,《天蚕九变》噬金天蚕版第三变心法悄然运转。脏腑深处蕴藏的庚金活性被激发,骨骼深处那沉凝的暗金微光无声流转。他并未调动声势浩大的玄金魔丝,而是将庚金煞气催发到极致,凝聚于双手十指!

“裂罡穿玄!” 胡龙象心中低喝。

嗤!嗤!嗤!嗤……

无声无息间,成千上万道比发丝更细、凝练到极致、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金色庚金气芒,如同最精密的织针,自他指尖无声迸射而出!这些气芒并非散乱攻击,而是受他强大神识精准操控,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精准无比地刺向每一只蚀骨蚜甲壳上那最薄弱、近乎不可察的天然纹路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灵光爆裂。

只有一片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细微到极致的“噗噗”声,如同无数气泡在瞬间破裂!

庚金气芒,蕴含天蚕九变噬金天蚕版独有的“裂罡”特性,其锋锐与穿透力已臻化境,更是这些蕴含星铁之精甲壳的绝对克星!气芒所过之处,蚀骨蚜那坚逾精铁的甲壳,如同热刀切入薄冰,瞬间被洞穿!狂暴而精纯的庚金煞气直接贯入其脆弱的虫体内部,将其生机瞬间撕裂、湮灭!

月光下,只见那片被虫群覆盖的灵田,如同被无形的死亡之雨扫过。前一秒还在疯狂蠕动的蚀骨蚜,下一秒便齐刷刷地僵直、凝固,暗沉的金属光泽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一片片毫无生机的灰败虫尸!啃噬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只余下夜风吹过枯草的呜咽。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前后不过数息!

胡龙象缓缓收势,指尖庚金气芒敛去,脸色略显苍白。如此大规模地精准操控庚金煞气进行微观层面的灭杀,对神识和灵力的消耗堪称恐怖。他并未完全驱散所有煞气,而是巧妙地引导残留的庚金气息融入土壤,使其消弭无形,不留痕迹。。

翌日清晨,当柳家众人怀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来到灵田边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那片昨日还如同地狱的虫害核心区,此刻竟干干净净!满地都是僵死的蚀骨蚜虫尸,如同铺了一层暗沉的铁砂。而被啃噬得奄奄一息的银线草,虽然依旧萎靡,但根茎处那被疯狂掠夺生机的灰败之色已然褪去,竟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机!

“神迹!护法大人真乃神人也!”

“多谢护法大人救命之恩!”

狂喜的呼喊声在青木林间回荡。柳青峰看着眼前景象,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抓住胡龙象的手,语无伦次:“护法!大恩!柳家……永世不忘!”

然而,就在这片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一股冰冷的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柳玄钟站在欢呼的人群外围,焦黄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有一片阴沉的铁青。

他心中念头急转:这个阿铁,极有可能就是星海盟重金悬赏、岳峙大人恨之入骨的海蛇盟余孽!尤其是那个擅长驱使毒虫、杀了岳大人弟弟的家伙!他灭虫手段如此诡异,速度如此之快,绝非普通体修秘术所能解释!这分明是……

他盯着被众人簇拥、神色依旧平静的胡龙象,突然厉声喝道:“诸位长老!此乃铁证!阿铁护法,你所用者,究竟是何邪功?!与传闻中海蛇盟那个凶徒所修的‘金魔煞邪功,何其相似?!你潜伏我柳家,究竟有何图谋?!莫非…莫非你便是海蛇盟派来的余孽,意图里应外合,颠覆我柳家,祸乱北爪臂?!”

他声色俱厉,几位长老,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玄钟长老!休得血口喷人!”柳青峰又惊又怒,“阿铁护法于我柳家有再造之恩!若无他,我等早已死于蚀骨蚜之口!他若真是海蛇盟余孽,为何要救我柳家?岂非自曝身份?此乃构陷!赤裸裸的构陷!”

“构陷?”柳玄钟冷笑连连,焦黄的面皮因激动而涨红,“族长!你已被蒙蔽了双眼!他救我柳家,不过是博取信任,以便更深地潜伏!”

他转向其他长老,声音带着蛊惑:“诸位!想想看!他来历不明,手段诡异,恰逢海蛇盟在星坠海兴风作浪之时出现!如今星海盟正全力剿灭海蛇盟,他若真是清白,能否主动前往星辉坊,接受巡风使的盘查询问,自证清白?而不是深居简出,行踪诡秘?!”

“对!护法大人,你若问心无愧,何不将‘青鸾护法令’交出,由族中长老共同保管,并随我等前往星辉坊,请星海盟大人一辨真伪?”一位被柳玄钟拉拢的长老附和道。

“交出令牌?接受审查?”胡龙象(阿铁)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瞬间压下了堂内的喧嚣。他目光如电,扫过柳玄钟,又扫过那名眼目弟子,最后落在柳青峰身上。

“柳族长,诸位长老。”他缓缓道,“阿铁救柳家,非为图报,实乃路见不平。今日灭虫,所用乃阿铁多年漂泊,偶得的一门‘裂金碎玉’的体修秘术,专破邪物坚甲,此乃阿铁安身立命之本,亦是阿铁最大的秘密。若交出令牌,前往星辉坊,无异于将这秘密拱手让人,任人窥探,甚至…可能被星海盟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强夺!届时,阿铁性命尚且难保,何谈再护柳家周全?”

他话锋一转,语气转冷:“至于构陷…阿铁倒想请教柳玄钟长老。你口口声声海蛇盟余孽,证据何在?阿铁观你,近日来对阿铁处处掣肘,言语间屡屡提及星海盟,甚至不惜以家族安危为要挟,逼阿铁自投罗网…你柳玄钟,究竟是柳家的大长老,还是星海盟安插在柳家的‘眼睛’?”

这番反击,直指要害!柳玄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你…你血口喷人!我柳玄钟对柳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你不过是在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