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青木护法(2 / 2)

“多谢护法大人指点!” 那领头弟子激动得声音发颤,看向胡龙象的眼神已不仅仅是敬畏,更添了几分实实在在的亲近与信赖。这位护法大人,是真懂他们这些底层修士的难处!

胡龙象起身,目光掠过远处山坳隐约可见的另一处家族聚居地的檐角,状似无意地问:“那边是…陈家?”

“回护法,正是陈家的‘百草坳’。他们家世代种些低阶灵谷,日子…比我们还紧巴些。” 弟子答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同病相怜。

胡龙象不再多言,点点头,沿着田埂缓步离去。身后,几个弟子低声议论着护法大人方才的点拨,语气中充满了希望。

半月后,北爪臂靠近星辉坊边缘地带,一间名为“万宝楼”的低阶修士交易坊市内。胡龙象混迹于坊市角落一处售卖劣质符箓和杂物的摊位前,此刻的形象,是一个面容愁苦、眼角带着深刻皱纹的中年散修,气息压在炼气七八层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手指关节粗大,一副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模样。玄金覆面之术已臻化境,连眼神深处那份沉凝都刻意染上了几分散修特有的麻木与谨慎。

坊市内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混杂着丹药、灵草、矿石的奇异气味。几拨修士或围在摊位前挑选,或聚在角落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西爪臂那边出大事了!” 旁边一个售卖灵兽饲料的摊主,一边整理着干瘪的灵草,一边压低声音对另一个路过的修士说道,“赤金矿脉!被人端了老窝!据说守护矿洞的星海盟筑基执事死了仨!开采出来的中品灵石原矿被劫走大半!矿脉核心的几处主矿洞被炸塌,没个十年八年别想恢复元气!啧啧,星海盟这次脸可丢大了!”

“真的假的?谁这么大胆子?” 那路过的修士停下脚步,瞪大了眼。

“还能有谁?海蛇盟那帮疯子呗!” 另一个正在挑选低阶防御符的修士插嘴,脸上带着幸灾乐祸,“三年了,销声匿迹,还以为被剿干净了!嘿,这一出手,就是狠的!听说带队的是毒蝰那煞星,独眼放红光,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成河!”

“毒蝰?”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金丹老怪!星海盟的舰队呢?岳峙大人没出手?”

“出手了!怎么没出手?” 那摊主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听说追到南边黑礁峡外海,差点就堵上了!结果…嘿,你猜怎么着?最后那艘海蛇盟的骨舟眼瞅着要被岳大人的‘锁星网’罩住,墨蛇前来接应!那船‘嗖’一下就钻出去跑了!气得岳大人在后面咆哮,隔老远都听得见,说是要把那放虫的小子挫骨扬灰呢!”

胡龙象随手拿起一张边缘破损的‘轻身符’,装作仔细查看符纹,耳朵却将每一丝议论都捕捉得清清楚楚。毒蝰得手了,动静闹得够大。岳峙的怒火也如预料般炽烈。

他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麻木愁苦的样子,只将符箓放回摊位,摸出几块下品灵石丢下,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挤出人群,很快融入坊市外围如织的人流中,消失不见。那两个“灰鹞”的标记和联络手势,已悄然印入他脑海。

柳家祠堂偏厅,檀香袅袅。柳青峰坐于上首,脸色比前些时日红润了些,但眉宇间忧色不减。下手坐着两位老者,一位是主管家族庶务、性情圆滑的二长老柳文山;另一位,正是面皮焦黄、颧骨高耸,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鸷的大长老柳玄钟。

“族长,那阿铁护法整日在外行走,与那些旁支弟子、甚至外姓散修厮混,成何体统?” 柳玄钟的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不满,“他是我柳家首席护法,身份尊贵,当坐镇中枢,震慑四方!如今这般抛头露面,与贩夫走卒为伍,岂不自降身份?更惹人猜疑!星海盟的巡风使近来在北爪臂活动频繁,万一…”

“玄钟长老此言差矣。” 柳文山捋着胡须,慢条斯理地打断,“阿铁护法性情低调,不喜张扬。他深入田间地头,与底层弟子交谈,了解我柳家困境,这正是务实之举啊。若非他前几日看出灵渠聚灵阵基的问题,并指点用赤阳藤粉治虫,那几亩银线草怕是要绝收!此乃实实在在的恩惠。”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护法大人修为深湛,却毫无架子,族中年轻一辈,对其可是敬仰得很。”

“哼!” 柳玄钟冷哼一声,焦黄的面皮绷紧,“敬仰?我看是失了敬畏!他来历不明,手段又…那般强横(他想起那日胡龙象一拳废掉“血刀”的凶悍),如今在族中威望日隆,长此以往,恐非我柳家之福!文山长老,莫要忘了,我柳家虽弱,亦是星海盟治下!凡事,当以盟中法度为先!”

他刻意加重了“星海盟”三字,目光逼视柳青峰。

柳青峰端坐不动,枯枝般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厅内气氛一时凝滞。他何尝不知柳玄钟的私心?这位大长老,向来以家族正统自居,更隐隐有与星海盟某位外门管事勾连的迹象。阿铁的空降,无疑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分走了他手中的权柄和资源。柳玄钟对星海盟的“忠诚”提醒,与其说是为家族着想,不如说是对他柳青峰引入强援的不满和制衡。

“玄钟长老的顾虑,不无道理。” 柳青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星海盟的规矩,柳家自然铭记。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我柳家遭逢大难,若无阿铁护法坐镇,早已家破人亡。如今盟中重心,显然在西爪臂矿脉之乱与追剿海蛇盟余孽之上,对我北爪臂这些小家族的些许‘失仪’,暂时无暇深究。”

他目光转向柳玄钟,眼神深邃:“护法在外行走,自有其道理。我等只需约束子弟,莫要惹是生非,至于护法本身…” 柳青峰顿了顿,语气转重,一字一句道,“他是我柳家恩人,亦是如今我柳家最大的依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玄钟长老,当以家族存续为重,收起那些无谓的猜忌之心!若因内耗而引火烧身,才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最后几句话,已带上了族长的威严。柳玄钟脸色变幻,张了张嘴,终究在柳青峰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哼”,脸色愈发难看。

偏厅外的回廊阴影里,一道几乎与廊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去,如同从未出现过。正是胡龙象。厅内每一句对话,都清晰地落入他耳中。

柳玄钟那压抑的嫉恨与对星海盟刻意的靠拢姿态,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已被他牢牢锁定。此人心性狭隘,立场暧昧,必成隐患。

青木苑静室内,胡龙象盘膝而坐,身前悬浮着一枚玉简,神识沉入其中。玉简内并非功法,而是他以强大神识,将近日在北爪臂各处——坊市摊贩的闲谈、与其他小家族管事“偶遇”时的只言片语、甚至那两个“灰鹞”的动向——所收集的海量零碎信息,分门别类,抽丝剥茧后形成的一张无形之网。

网的中心是“海星岛”。

西爪臂赤金矿脉遭重创,星海盟震怒,毒蝰成为重点通缉目标,悬赏金额惊人。岳峙亲自坐镇南爪臂黑鲨坞,舰队频繁出海搜索,却似大海捞针。

东爪臂星辉坊表面繁华依旧,实则暗流涌动。星海盟巡查力度陡增,对往来修士盘查极严。物价亦有小幅上涨,尤其是疗伤、回复类的丹药和防御符箓,货源似乎被有意收紧。

南爪臂黑鲨坞戒严,战船云集,杀气腾腾。

北爪臂则如同被遗忘的角落,灵气持续低迷的传言甚嚣尘上,各小家族怨声载道,却又敢怒不敢言。星海盟在此的力量,除了几个象征性的税吏和那如同幽灵般神出鬼没的“灰鹞”,几乎真空。这异常的“平静”之下,胡龙象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压抑。星海盟对北爪臂的漠视,恐怕并非疏忽,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放任,如同将一群羊圈在贫瘠之地,任其自生自灭,甚至…等待着什么?

柳家内部,柳青峰的倚重与资源倾斜是实,但大长老柳玄钟的猜忌与不满亦是真火。年轻弟子如柳元等人,对“阿铁护法”的崇拜日益加深,这崇拜本身,在柳玄钟眼中,恐怕就是对他权威的挑战。资源匮乏更是悬在柳家头顶的利剑,仅靠那几亩灵田和微薄的坊市收入,支撑家族运转已是勉强,遑论供奉一位“深不可测”的护法。柳青峰承诺的“倾力满足”,又能支撑多久?

胡龙象收回神识,玉简光芒敛去。他摊开手掌,掌心一缕玄金魔丝无声探出,细若发丝,却凝练如实质,在指尖灵活地缠绕、变幻,时而化作微小的盾形,时而凝成寸许的针芒,锋锐之气含而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