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一帮地痞后,金小山慢悠悠踱到编篓摊前,挑了两个纹路细密、造型别致的竹篓,顺手抽出一张银票压在篓底,又捡了块石头轻轻压住,以防被风卷走。
没办法,摊主老头早吓得不知躲去了何处。
他这一辈子,也就喜欢两上。
上街,上床。
“走吧,官军围上来就麻烦了。”李清照望着远处街口涌动的人影,语气急促,伸手去拽金小山的袖子。
当街杀人,血迹未干,官府岂会坐视?来的绝不会只是衙役,必有官兵压阵,刀剑齐出,届时都杀了?
可金小山却站着没动,眼神空茫,像被这世道的风沙迷了眼。
“我不想走了。”他低声说,声音里透着倦。
社会的残酷,他早有耳闻,也曾设想过千百种模样。可真正亲眼所见,才知那不是书里的字句,而是活生生的人被碾成尘泥。不是“悲惨”两个字能概括。
可知道了,又如何?
想改变,就得掀了这整张桌子。可推倒重来,需要的不是一人之勇,而是一群肯醒、肯拼、肯扛旗的人。
可这过程太慢了。慢得让人心焦,慢得让人想砸点什么。
“听说西夏又打过来了,”他忽然抬头,语气一转,“去看看吧。看完了,我们就回去。”
李清照没多言,只轻轻点头。
她一个宋人,都已在这世道里感到窒息般的压抑,更何况金小山——那个来自千年之后、见过光明与秩序的人?他眼中的鄙夷,她比谁都懂。
轰隆隆——
马蹄震地,尘土飞扬。骑兵在前,步卒在后,从街道两头迅速合围,铠甲铿锵,杀气腾腾。
“妖人受死!”一员小将策马疾冲,长枪高举,吼声如雷,直取金小山。
可待他冲近,目光一扫,骤然变色,猛地勒马,翻身下鞍,“噗通”一声跪地,声音都抖了:“见……见过老爷!夫人!”
身后一众兵卒全傻了眼。
这还是那个威风八面、动辄斩首示众的韩统领?怎的眨眼就成了跪地磕头的奴才?
“怎么,又去当兵了?”金小山望着韩世忠,语气无奈,像在训一个屡教不改的顽童。
当兵有瘾?大宋兵制,军籍如奴籍,身份低贱,世人避之不及。可他倒好,明明已安排他置办田庄,怎么又一头扎进这泥潭里去了?
“我记得,让你开庄子。”李清照也开了口,眉梢微蹙,脸色阴沉。
这已不只是命令执行不力的问题。
这是政令一出,层层扭曲,传到下头,竟成了完全相反的模样——本要你开庄安民,你却披甲上阵;本要你退隐避祸,你却招兵买马。
她一路行来,早见识过无数政令被曲解、被架空、被倒行逆施。可她以为,至少在自己人中间,还能守住一点“本意”。
她看到了人性的堕落,看到了权力的腐败,却没料到——连自己亲手种下的种子,也会在途中变质。
最令人寒心的,不是敌人太强,而是自己人,也活成了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我开庄子了,参军是……是顺道的事儿……”
韩世忠急忙拱手,额角冒汗,声音都变了调。
心里直叫苦:早知这两位要来,我就是钻进地窖捂三床棉被,也绝不露面!
“你为什么不听话?”
李清照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骨。
她心头火起,脑中已浮现出那幅荒唐景象——
赵佶一句“做把尺子”,传到地方就成了强征民田的“合法”凭据;
她一句“办个庄子”,到头来人却跑去披甲执戈,成了军中一员。
这二者,究竟有何区别?
不过是上令下传,层层扭曲,最终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