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搓着冻红的手指,文件纸窸窣响:老酒馆转型方案,居民讲故事换定制酒饮。她翻到最后一页,秦奶奶要讲她和爷爷的搪瓷缸,老吴要补1999年的值班记录,小禾父亲说...要讲他女儿第一次喊爸爸。
李咖啡接过协议的手突然顿住。
他望着名单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喉咙发紧。
窗外的雪落在玻璃上,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三十岁的调酒师,眼角有了细纹,可此刻眼里的光,比当年在奶奶酒柜前偷学调酒时还亮。
原来自由不是不回头,他轻声说,指节抵着名单上秦奶奶三个字,是回头时,有人还在等。
最后一杯酒是在深夜调的。
雁子靠在吧台上看他,手里攥着从社区带过来的《口述实录》,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槐叶。
李咖啡没开暖灯,只点了盏煤油灯,火光在调酒杯上跳。
基底用凉咖啡。他倒酒时,酒液撞击杯壁的声音像叹息,凉透的,才衬得上...等了那么久的人。他撒了把槐花蜜,白色颗粒沉进咖啡底,蜜要浮着,甜得浅一点——太甜了,记不住苦。最后,他从口袋里摸出半片烧焦的琴键纸,轻轻放进杯底,这是奶奶老唱机里的,烧了三十年,没化。
这杯叫。他把酒杯推到雁子面前,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给记得所有,却愿意等春天的人。
启程前夜,双生槐的枝桠在月光下投出蛛网似的影子。
李咖啡站在树底下,旅行箱靠在树根上,箱盖敞着,露出半卷褪色的巡演合同——那是母亲离开前留下的,他收了十年,现在终于能坦然打开。
远处的社区办公室还亮着灯。
雁子抱着《口述实录》往回走,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
他没喊她,只是把放在石凳上,字条压在杯底:我不再调让你难过的酒了——因为你要的,从来不是味道,是我在。
风起时,槐叶打着旋儿落下来,正好盖住杯口,像谁轻轻给酒杯盖了层被子。
清晨的雾还没散透,雁子沿着巷口往酒馆走,远远就看见石凳上的玻璃杯。
晨露顺着杯壁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小水洼。
她蹲下来,指尖碰了碰杯底的字条,折角处还留着李咖啡的指纹。
要喝吗?小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举着相机,镜头对着石凳,我拍张照?
雁子没说话,只是把字条折成小方块,放进贴身口袋。
转身时,社区门口的新展板闪着光,小柯刚贴完最后一张纸:记忆调酒工坊·首期主题:他说要回来。
阳光从巷口斜斜照进来,把青石板晒得暖烘烘的。
雁子望着巷口的方向,那里有早起的阿婆拎着菜篮走过,有卖豆浆的三轮车叮铃作响。
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飘在雾里的槐花香:这次...我不用记了。
石凳上的酒杯还凝着晨露。
双生槐的影子里,有个身影正慢慢坐下来。
他的手指搭在杯沿上,微微颤抖着,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