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出裤袋里的配方本,纸页边缘卷着毛边,是奶奶当年用烟盒纸订的。
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他蘸了蘸酒液当墨水,写道:原谅不是一杯能调出来的酒,是我不再怕她记得。酒液渗进纸纹,晕成朵模糊的花。
社区活动室的录音笔突然响起来时,雁子正整理着阿弦的口述史磁带。
断弦的颤音像只迷路的蝴蝶,撞得空气都发颤。
她想起前晚的梦,梦里没有清晰的画面,只有心跳一下一下,和这颤音的节奏严丝合缝。
咚,咚——她跟着哼起来,没调,没词,只是跟着颤音晃脑袋。
孟姐?小禾抱着一摞档案袋站在门口,眼睛瞪得溜圆,您...又哼起来了?
雁子顿了顿,指尖还跟着节奏轻敲桌面:不是我哼的,是它自己想出来的。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手背上洒了片金粉,像极了李咖啡调晨光特调时,往酒里撒的柠檬屑。
深夜十一点,孟雁子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着。
云端文件夹里躺着137段音频、42张心跳图谱、208条对话时间线,每一条都打着李咖啡的标签。
她的拇指在键上停了三秒,想起李咖啡说过有些东西,留着反而压得人喘不过气。
点击确认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地一声。
最后一行日志跳出来:2024年1月17日,我选择,让心跳自己说话。
与此同时,老酒馆的音响突然发出刺啦声。
李咖啡拧着旋钮调试,前奏刚响,背景里混进一声极轻的吞咽——像极了三个月前,雁子最后一次离开时,门帘掀起又落下那刻,他没忍住的、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
他的手停在旋钮上,酒柜的玻璃映出他发红的眼尾。
后巷的风穿过窗缝,吹得配方本哗哗翻页,停在他刚写的那页:原谅不是一杯能调出来的酒,是我不再怕她记得。
床头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自动熄灭。
孟雁子缩进被窝时,听见心跳声在耳边轻响。
这次她没数次数,没记节奏,只是闭着眼,任那声音像条柔软的河,漫过所有她曾用力记住的、和没来得及记的,慢慢漫向未知的远方。
林医生的预约短信在手机屏幕亮起时,她正盯着天花板上的月光。
短信最后一行是:明天上午十点,最后一次记忆负荷评估。她摸了摸枕头下的木盒,封条在指尖硌出一道浅痕。
窗外有夜鸟掠过,叫声清亮,她突然想起李咖啡调过的星夜特调,金酒里浮着碎冰,像撒了把星星——原来有些味道,不用记,也会刻在身体里。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说:今晚,会梦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