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暖阳,如同最醇厚温和的陈年佳酿,带着一种近乎慈悲的包容力,慢慢浸润着何雨柱那具已然衰败、油尽灯枯的躯壳。
在那片被光线过滤得格外纯粹、令人昏昏欲睡的静谧里,他安静地闭着眼,残存的意识像水面的浮标,在清醒与彻底模糊的边缘载沉载浮。
身体深处那如同锈蚀船锚般挥之不去的沉重感,以及那些偶尔像荆棘般尖锐刺破麻木外壳的疼痛,都在这片无边暖意的包裹下,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隔音的玻璃。
他不再费力地去调动意志抵抗,也不再为此感到丝毫的烦躁。
就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挣扎了一生的老旧帆船,龙骨早已布满裂痕,此刻终于幸运地驶入了一片无风无浪的平静港湾,所有的帆篷都已落下,所有的船桨都已停歇,只是随着宇宙平缓的呼吸般的潮汐,做着最后一丝微不可察的摇晃。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绵长而轻微,每一次吸气,都像是从枯井最深处勉强提上来的一缕游丝,带着挣扎的痕迹;每一次呼气,却都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近乎叹息的悠长,仿佛将积攒了一生的浊气缓缓吐尽。
他的思绪,也如同断了线的老旧风筝,不再受任何控制地飘散开去,漫无目的。
一些破碎的、毫无逻辑关联的画面,像褪色的旧照片,在脑海混沌的背景上断断续续地闪现:是刚穿越过来时,轧钢厂食堂那呛人又熟悉的油烟味和永恒不变的白菜炖粉条的气味;
是许大茂被他举着擀面杖追打得抱头鼠窜、狼狈求饶的滑稽样子;是秦淮茹总是倚在斑驳的门框上,用那种混合着算计与柔弱的、欲说还休的眼神望着他;
是娄晓娥当年毅然登上南下列车时,那个决绝的、不曾回头的背影,被月台的阴影吞没;
是“何府”开业那天,震耳欲聋的鞭炮轰鸣,漫天飞舞的红色纸屑,以及满堂宾客虚伪或真诚的笑脸;
是他在无数个或重要或寻常的场合,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骂人,将“疯批”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些画面斑斓陆离,交织重叠,如同另一平行世界正在上映的无声电影,却都无法再在他沉寂的心湖里激起半分涟漪。
那些曾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那些曾斤斤计较的功过得失,此刻都像是泛黄书卷里别人的故事桥段,与他这具即将彻底歇息、归于尘埃的身躯,再无半点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