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灯火通明。宣府镇各路参将、游击、守备等数十名中级将领齐聚于此,人人面色凝重,窃窃私语。督师王承渊雷霆手段斩杀方国安,直接插手匠作营,又调周遇吉兵临城下,这一连串动作,让他们深感不安。
王小伟并未立刻召见他们,而是首先一头扎进了他们带来的海量账簿之中。这些账簿看似条目清晰,格式规整,但在王小伟这位经历过现代财务审计思维熏陶的兵王眼中,却处处透着诡异和人为修饰的痕迹。
他并不需要逐字逐句去核对所有数据,那太慢。他抓住几个关键点:军饷发放记录与兵员名册的对比;粮秣消耗与库存周转;军械补充与损毁报废的比率;以及……与晋商、尤其是与早已倒台的范家有关联的“采购”记录。
随行的几名由军情司培养的账房先生,在王小伟的指点下,重点核查这些环节。
很快,疑点浮出水面。
“督师,您看这里。”一名账房指着某路游击呈上的账簿,“去岁七月,该部上报兵员一千二百人,实发饷银亦按此数。但同期领取口粮的记录,却显示只有不到九百人。这多出的三百人饷银……”
“吃空饷。”王小伟冷冷道。
“还有这里,镇城武库去年接收雁翎刀一千把,但各营领取记录汇总,不到四百把,其余六百把…账簿记载为‘训练损毁’,但损毁率高达六成,实在不合常理。”
“倒卖军械。”王小伟语气更冷。
“最蹊跷的是与‘范记’…哦,是之前范永斗的商号有关的几笔采购。采购的都是‘上等闽铁’、‘辽东老山参’等紧俏物资,价格远超市价,但入库记录却含糊不清,甚至没有。支付的银两,却都是从军饷和物资款中挪用的…”
“监守自盗,资敌牟利!”王小伟一掌拍在桌上,眼中杀机毕露。虽然范永斗已死,但这条由边镇将领、晋商、乃至朝中大佬构成的黑色利益链条,显然并未完全断绝!麻登云,很可能就是这条链子在宣府的关键一环!
这些账簿,虽然经过精心做平,但在专业的、有针对性的核查下,依然露出了马脚。麻登云派来的那名中军官,在王小伟犀利的质问和出示的部分证据面前,吓得体如筛糠,很快便招认,许多账目都是奉麻登云之命做的假账,目的就是掩盖贪墨和亏空。
铁证如山!麻登云罪责难逃!
“徐锐!点齐亲卫,随我去总兵府!”王小伟豁然起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本督要去好好‘探探’麻总兵的病!”
“督师,麻登云在镇城经营日久,标营尚有数千人马,恐狗急跳墙…是否等周遇吉将军……”徐锐有些担忧。
“等不及了!”王小伟断然道,“就是要趁其犹豫不决,内部人心惶惶之际,以雷霆之势,直捣黄龙!迟疑片刻,恐生变故!更何况,本督乃钦差督师,代天巡狩,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
他穿上御赐的斗篷,佩戴好燧发短铳和腰刀,只带了五十名最精锐的“燎原营”亲卫,翻身上马,踏着夜色,直奔宣府镇城而去!
宣府镇城,总兵府。
麻登云确实在“称病”,但他并非躺在病榻上,而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他早已得到消息,王小伟正在核查账簿,那个中军官恐怕靠不住。
“大帅!不好了!王…王督师带着人马,朝总兵府来了!已经到了街口!”一名家将连滚爬爬地冲进来禀报。
“什么?!”麻登云脸色剧变,“他带了多少人?”
“看…看起来只有几十个亲卫…”
“几十个?”麻登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好!好你个王承渊!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你自己送死,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了!”
他眼中凶光闪烁,瞬间下了决心:“传令标营,封锁府衙周边街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进来!他王承渊若敢硬闯…就给老子…格杀勿论!”他打算铤而走险,制造一场“意外”,将王小伟击杀在总兵府,然后再推到“乱兵”或者“蒙古细作”身上。
然而,他的命令刚刚传出,府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和甲胄碰撞之声!
王小伟根本没有任何通报和等待,直接纵马冲到了总兵府大门前!守门的标营士兵看到这群煞气腾腾的铁骑,尤其是为首那员大将冰冷的目光,竟无人敢上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