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去做吗?
时云起不知道。
他将唯一的、微弱的机会,寄托在了一个胆小怕事之人的良知和勇气上。这赌注,渺茫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
他靠在门上,疲惫地闭上眼。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周衍的选择,等待外界可能掀起的波澜,或者……等待赵汝明,或者那阴影中的存在,给予他这枚“碍事棋子”的最终处置。
偏殿内,重新陷入了死寂。
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和门外守卫恢复如常的、规律的脚步声。
而在司天监通往文书库房的回廊上,周衍脚步踉跄,脸色煞白,宽大的官袍袖子里,手指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时云起那嘶哑、断续,却字字惊心的话语,如同鬼魅的低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皇陵被污……天魔宿主……古神伪装……初代监正绝笔……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把重锤,砸得他头晕眼花,心惊肉跳。
他只想安安分分混个资历,熬到年限外放个富庶之地的小官,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为什么偏偏让他听到这些?为什么是时云起?那个总是较真、总是惹祸的时云起!
告诉他有什么用?
他能做什么?
去御史台?去北衙禁军?说他听到了被囚禁的时监副的疯话?
赵汝明会立刻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那些潜藏在阴影里的“天魔爪牙”会放过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
周衍猛地停下脚步,靠在冰凉的廊柱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不能管。
绝对不能管!
就当没听见!
时云起已经疯了,他的话不可信!对,一定是这样!
他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些可怕的声音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迈开脚步,继续向文书库房走去。
只是那脚步,比起平日,更多了几分虚浮和仓促。
他选择了沉默。
如同这皇城内绝大多数人一样,在恐惧与自保的本能面前,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与此同时。
皇城西北角,杂役房区域。
一名刚刚换岗下来、面色麻木的守卫,正蹲在墙根下,就着冷水啃着一个干硬的馍。无人注意的阴影里,他眼底极深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暗紫色光芒一闪而逝。他啃食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耳倾听着什么,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那麻木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更加冰冷的……贪婪。
而在城南那家热闹的酒肆二楼雅座。
那位气质温润、与友人谈笑风生的年轻男子——轩辕道,正优雅地夹起一箸小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他对面友人的话语,他似乎听得很认真,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从司天监方向传来的、那微弱却带着不屈意味的窥探之力,以及随后响起的、那试图传递信息的、徒劳的叩击声……在他古老的心湖中,并未激起半分涟漪。
蝼蚁的挣扎,于他而言,与清风拂过山峦,并无区别。
他甚至懒得去探究,那窥探者是谁。
棋盘很大,棋子很多。
偶尔有一两枚棋子不安分地跳动一下,无碍大局。
他端起酒杯,对着窗外熙攘的街市,微微一笑。
这人间烟火,还能……燃烧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