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源于秩序本源、失控契约与残魂执念的剧烈能量风暴,来得猛烈,去得也突兀。仿佛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密室内肆虐的光芒与混乱的能量流骤然坍缩、平息,只留下劫后余生般的死寂。
石壁上玄奥的符文光芒黯淡,仿佛耗尽了力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味,混合着臭氧的清新、古老尘埃的沉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能量过度饱和后的焦糊感。
顾白直接挺地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挂着一缕殷红的血丝。他的身体表面,之前因能量充盈而出现的细微裂纹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那是他体内那缕被强行壮大的秩序之力在本能地进行修复,但也让他陷入了最深沉的昏迷,意识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妖姬依旧僵立在密室入口处,仿佛一尊骤然失去动力的傀儡。掌心那团足以将顾白轰杀至渣的恐怖魔元,不知何时已悄然消散。她脸上那滔天的暴怒与冰冷杀意,如同被水泼灭的火焰,只剩下缕缕青烟般的茫然与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刚才那股混乱的能量冲击,目标似乎并非直接伤害她,却像一柄无形而沉重的锤子,跨越了肉体的防御,狠狠砸在了她神魂最核心的区域。
脑海中,某些最为坚固、也最为痛苦的记忆壁垒,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关于那个名字、那个身影、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恨与偏执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沙画,边缘开始模糊、剥落,变得支离破碎。她努力想要抓住,却只捞到一片空洞的回响,只剩下一些残缺的轮廓和一种令人心慌意乱、仿佛生命缺了一角的虚无感。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揉按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阵眩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昏迷的顾白身上,然后又缓缓移向石台上那团光芒似乎内敛了许多、却依旧遵循着某种古老韵律缓缓流转的秩序光球。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她心中混杂流淌——有经历巨大变故后的恍惚与不确定,有对那纯粹秩序之力本能的忌惮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失去了某种至关重要之物的、沉甸甸的空落落的感觉,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为何会在此地?这个昏迷的男人……是谁?为何会与我一同在这禁地深处?】
【……那光球……它散发的气息……很熟悉……也很重要……可是……为什么重要?它到底是什么?】
【……心里……好像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透着风……还隐隐作痛……】
这些混乱而断续的心声,清晰地反映出她记忆库的紊乱与缺失。她记得自己是魔域之主,记得体内魔核那无休止的反噬带来的痛苦,记得要追杀擅闯禁地的入侵者,这是她作为魔主根深蒂固的本能。
但关于“阿白”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具体过往、那些甜蜜与背叛交织的细节、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对地上这个昏迷男子那近乎病态的“替身”执念,却变得如同隔着一层厚重且不断流动的浓雾,模糊不清,难以捕捉。只剩下一种抽象的、“曾有重要之人逝去”的、弥漫性的悲伤,以及一种对眼前这个陌生男子难以解释的、复杂的、甚至带着一丝诡异依赖感的关注。
她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额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顾白。这虚浮并非完全源于魔核反噬后的身体创伤,更深层次的是神魂遭受冲击后的不稳。她蹲下身,冰冷而修长的手指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探向了顾白的鼻息和颈侧的脉搏。
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弱,但确实还有生命的迹象。更让她暗自心惊的是,她能感觉到一股虽然混乱却异常精纯的秩序之力,正在此人经脉内自行运转,如同最灵巧的工匠,修复着那些因过度能量冲击而受损的地方。这股力量的气息,与石台上那光球同源,却似乎又经过了某种奇特的转化。正是这种深度的自我修复,让他陷入了类似龟息的昏迷状态。
妖姬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很陌生,找不出一丝一毫与记忆中那个模糊光影重合的地方。理智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耳边嘶嘶作响:这个身份不明、手段诡异、能引动禁地力量的男人,极度危险,留着必是祸患,应当立刻铲除,以绝后患。
然而,就在杀意即将再次凝聚的刹那,内心深处某个角落,却有一个微弱而固执的声音在拼命阻止。那声音没有清晰的逻辑,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一种莫名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若真的动手,将会造成某种无法挽回的、比死亡更可怕的损失。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异常坚定。
【……不能杀他……】
【……好像……我和他之间……被什么东西牢牢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