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午后雷声滚滚,大雨倾盆,狂风阵阵,卷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扉上,声势骇人。院子里数株芭蕉皆被打的东倒西歪,撑不住一般颤颤巍巍,一直到申时末才渐渐停歇下来。
推门一看山色如洗,青翠欲滴,园中花木虽经一番蹂躏,反倒更显精神,仿佛被拭去了蒙尘的阴翳,万物都清晰明澈起来。
玄烨在屋里闷了半日,被冰鉴的寒气浸得额角发紧,便唤了令窈一同去河堤散步透气。
暴雨初霁,湖水涨了数寸,清澈见底,几乎一弯腰便能掬起一捧。碧波之上,飘零着些许被风雨打落的芙蓉花瓣,如同点点粉色小舟,随波荡漾,映红了半边池子。
令窈随手拾起一瓣,在指尖轻轻捻弄,一边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路上横行的鸣蛙,一边轻声埋怨玄烨偏挑这雨后路滑的时候出来,仔细被草丛里的蛇咬了,到时她定要好好笑话他一番。
两人相依漫步,信步就走到稻田这边。只见稻秆已半黄半绿,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腰,一派丰收在望的喜人景象。
玄烨见了连连颔首,兴致勃勃地与令窈商议着,不如就近辟出一块菜地,日后不必总拘在春晖堂,搬来此处居住倒也清静惬意。
说说笑笑间,不觉已行至集凤轩附近。二人犹未察觉,依旧依偎着,玄烨揽着令窈的肩,亲密无间,宛若无人般缓缓前行。
忽地,一道人影猛扑出来,砰地一声跪地叩首。
“主子爷,奴才有天大的冤情要禀报,求主子爷为奴才做主!有人害了我的女儿啊!”
令窈吓了一跳,一头扎进玄烨怀中。待定睛看去,跪在面前的竟是皇贵妃。只见她发髻微散,衣衫沾水,全无平日雍容之态。
不觉和玄烨对视一眼,纷纷端正身姿。
令窈赶忙上去搀扶:“皇贵妃,您快先请起。这地上湿滑寒凉,仔细跪久了寒气侵体,膝盖要受罪的。”
皇贵妃不顾她的劝阻,执意跪在地上,声泪俱下:
“主子爷,奴才的女儿是被人蓄意害死的,是有人暗中挑唆那秋福的兄长,放恶犬入内,活活吓死了我的孩儿。求主子爷明察秋毫,为奴才、为那冤死的孩儿做主啊!”
玄烨见令窈几番搀扶无果,眉头一蹙,伸手将令窈拉回身侧,沉声道:
“有什么事起来回话,这般长跪不起成何体统?”
令窈接道:“反正离姐姐的集凤轩也近,不如去集凤轩里慢慢说,这外面也湿漉漉的,到处都是蛙子,想说什么也不甚方便呢。”
皇贵妃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道:
“妹妹说得有理,既然如此,奴才请主子爷去集凤轩略坐一坐,听奴才道明原委。”
急匆匆赶来的侍棠闻言连忙搀扶起她,众人簇拥着玄烨往集凤轩走去,原本远远跟着的梁九功,翠归等人也急匆匆靠拢过来,一齐入了集凤轩院门。
集凤轩极为阔朗,正殿三间,左右各有偏殿,四周翠竹环绕,一时风过龙吟细细。上了台矶进了正殿,玄烨在上首落座,令窈站在他身侧,玄烨朝右手椅子上一指,令窈方落座。
皇贵妃只站在当地,垂首不语。
令窈已经很多年未见她了,以往便是年节她和贵妃也是一概不见身影。只觉得皇贵妃消瘦的厉害,几乎成了皮包骨头的架势,脸色暗黄,唇无血色,那旧袍子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侧影单薄如纸,头上青丝华发渐生,枯糙如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