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了,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嘴角不自觉耷拉下去,声音闷闷的:
“又是额涅,人人都有额涅疼,偏生我没有。”
四阿哥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见这位兄长对生母早逝之事如此耿耿于怀,眼珠微微一转,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朗声笑道:
“二哥又说糊涂话了,您的额涅是阿玛的元后,尊崇无比,岂是弟弟们那些庶母可比的?”
太子看他一眼,蹙眉道:
“话虽如此,可你们的生母总在身边嘘寒问暖。便是不在生母膝下,也有养母悉心照料,关怀备至。
这份母子间的温情,我怕是一辈子也体会不到了,怎能不羡慕?”
四阿哥轻笑两声,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往昭仁殿方向一瞥。
“这有何难?让阿玛给您指一位养母便是了。宫里后妃这么多,二哥尽管挑个合眼缘的。”
太子猛地抬起头,眼中骤然亮起光彩,倍受鼓舞,赞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既然我的额涅早已仙逝,不如我自己替自己寻一位可心的养母。”
他越琢磨越觉得可行,脸上的阴郁霎时一扫而空,竟显出几分迫不及待的兴奋,转身便要走:
“四弟午后还要习练骑射,得早做准备。二哥先走一步了。”
四阿哥躬身行礼,恭送太子离去。直到那抹杏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毓庆宫前的甬道,他才缓缓直起身,整了整衣袍,转身朝着景仁宫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苏培盛跟在四阿哥身后半步之遥,悄悄抬眼觑了觑小主子的神色,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眉眼舒展,显然心情极佳。
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毓庆宫那在日光下闪着琉璃光的飞檐吻兽,忧心忡忡,终是忍不住问道:
“主子,您方才为何要怂恿太子爷去寻养母?这事若是传到主子爷耳朵里,必是一场雷霆震怒。
万一追查起来,怪罪到您头上,可如何是好?皇贵妃如今还在景仁宫里,怕是到时候也难以为您周全啊。”
四阿哥脚步轻快,回头扫他一眼,笃定道:
“放心,牵连不到咱们头上。到时候,阿玛只会恼怒两件事:一是太子哥哥竟想自作主张找养母。
二是那个被挑中的人,会不会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竟敢怂恿太子认母。这层层怪罪下来,谁还会深究最初是谁提的这个话头?”
说着拐进咸和左门。方才那份老成骤然散去,提高音量,换上了一副纯然孩童的雀跃腔调,朝着景仁宫院内喊道:
“额涅!儿子下学回来了!”
早已候在景仁宫照壁旁的望蟾闻声,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忙不迭地吩咐宫人:
“快!快去将阿哥的午膳传上来!”
四阿哥那声带着雀跃的呼唤,乘着融融春风,悠悠荡荡地飘过宫墙,落进了正在自己院中晒太阳的德妃耳中。
她微微睁开杏眼,眸中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清醒的慵懒,轻声问道:
“是四阿哥下学回来了?”
侍立在旁的采苹踌躇片刻,回道:
“回主子,是四阿哥刚从书房回来。”
德妃轻轻叹了口气:“日子过得真快,一晃眼,四阿哥也到了开蒙听讲的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