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济世堂的青瓦上,像千万颗碎石滚过。苏芷晴的银针在烛火下淬过,正准备给张猛取箭头,忽听门外传来沉重的“咚”声——不是敲门,是有人用木杠撞门。
“谁?!”赵小刀从药柜后闪出,腰间的短刀已出鞘三寸。
门“吱呀”裂开条缝,一股混着铁锈味的阴风灌进来。借着闪电,众人看清门外立着口黑漆棺材,棺身用劣质杉木钉成,缝隙里渗着暗红的漆,像凝固的血。棺盖半开,露出里面端坐的牌位——青石质地,刻着“先考林公文远之灵位”,字迹歪斜,正是林生父亲的笔迹。
“爹……”林生手里的《盐铁论》滑落在地,镜片滑到鼻尖,露出通红的眼眶。他扑过去想抱牌位,却被棺材里窜出的寒气激得后退两步——牌位下压着张黄纸,朱砂画的竹叶青蛇正吐着信子,蛇尾缠着“东缉事厂”四个小字。
“东厂的贺礼。”老鬼从房梁翻下,玄色劲装滴着雨水,指尖捻起黄纸,“张鲸的狗崽子送来的。他们知道林生最在乎这个。”
满室死寂。张猛的拳头砸在药案上,震得瓷瓶跳起:“狗日的东厂!老子去拆了他们的缉事厂!”
苏芷晴的银针突然扎进张猛虎口:“冷静!这是激将法!”她转向林生,声音放柔,“先看看牌位有没有异常。”
林生颤抖着捧起牌位。青石表面冰凉,刻字凹槽里嵌着些黑色粉末——他用舌尖轻舔,眉头骤皱:“是‘牵机引’的残渣!东厂想用毒粉害我!”
“卑鄙!”赵小刀的短刀劈向棺材,“我去宰了送棺材的狗!”
“站住!”沈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披着湿透的飞鱼服,腰间绣春刀柄的“忠勇”二字在闪电中泛着冷光。众人回头,见他身后跟着两名锦衣卫缇骑,每人肩上扛着个麻袋——袋中滚出两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正是方才送棺材的东厂番子。
“张鲸派了四个番子,两个被老鬼做了‘竹叶青’,两个被我的人截了。”沈炼踢开麻袋,目光扫过棺材,“牌位是假的。”
“假的?”林生愣住。
“真的牌位在你书房暗格。”沈炼从怀中掏出块玉佩——那是林生父亲的遗物,“我让人从林家废墟里挖出来的,上面刻着‘守心’二字,和你爹的笔迹一样。”他指着棺材里的牌位,“你看这‘林’字,最后一捺少了顿笔——你爹教过你,凡正式文书,捺笔必顿。”
林生接过玉佩,指腹摩挲着“守心”刻痕,泪水砸在玉上:“爹说过,‘守心’就是守着良心办案……他们连这个都要糟蹋……”
沈炼的剑眉拧成疙瘩。他想起三年前初见林生时,少年跪在父亲血衣前,说“我要学律法,让坏人偿命”。如今血仇未报,东厂又用牌位挑衅,这不仅是报复,更是要摧毁林生的意志。
“大人,”老鬼突然开口,“棺材里有夹层。”
众人围拢。张猛用匕首撬开棺盖内侧,果然发现个暗格——里面塞着半块烧焦的账册,正是通州商号的盐引记录,边角画着条蛇形标记,与之前截获的东厂密信如出一辙。
“张鲸想告诉我们什么?”苏芷晴的银针挑开账册焦痕,“‘蛇吞象于通州’……他们在通州还有暗仓!”
沈炼突然冷笑。他抓起棺材旁的黄纸,竹叶青蛇的朱砂画像在烛火下竟显出另一行小字——用荧光墨写的“丙戌年腊月,张鲸亲启”。
“好个张鲸。”他碾碎黄纸,“用林生爹的牌位当幌子,实则是给我们送线索。”
“大人,不能就这么算了!”张猛的拳头捏得咯咯响,“东厂杀了林叔,现在又用牌位恶心人,必须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是对的,”沈炼的目光扫过众人,“但得让他们付出十倍代价。”他转向林生,“你爹的牌位,我们重新刻一块,用最好的青玉,刻上‘守心御史林公文远之灵位’——让他看着我们拆了东厂。”
林生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大人,我要亲手刻!”
“好。”沈炼拍了拍他的肩,“但在此之前,我们先给张鲸送份‘回礼’。”
一暴雨渐歇时,西山废寺的禅房里支起了临时案几。苏芷晴的银针在烛火上掠过,挑开棺材夹层的暗格——除了烧焦的账册,还有枚青铜钥匙,匙柄刻着“东缉事厂丙字库”。
“丙字库是东厂存放密档的地方。”老鬼的匕首削着木屑,“张鲸故意留这钥匙,是想引我们去查。”
“引我们去送死?”张猛冷笑,“东厂的密库机关重重,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未必。”赵小刀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他正用磁石吸附钥匙上的铁屑,“这钥匙上有‘通州’的标记——和之前截获的盐引账册暗记一样。”他展开泛黄的漕运图,在通州码头的位置画了个圈,“丙字库可能藏在码头的盐仓底下。”
沈炼的绣春刀突然劈在案上:“张鲸想让我们去通州查丙字库,实则是调虎离山——他真正的目的,是趁我们离开京城,对林生下手!”
“大人说得对!”老鬼的锁链缠住房梁,“我刚才在棺材里闻到股怪味——是东厂‘迷魂香’的味道,他们想迷晕我们,再抢走林生!”
苏芷晴的银针突然扎进自己指尖,血珠滴在钥匙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血珠沿着匙柄的蛇形纹游走,在“丙字库”三字处凝成盐粒状的结晶——正是之前发现的“血盐引”!
“钥匙是假的。”她惊呼,“血盐引遇血显形,说明这钥匙是严党用来伪造身份的——张鲸根本没打算让我们进丙字库!”
林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指着账册焦痕:“大人,你看这‘盐引’二字,笔锋是严世蕃的‘蛇形勾’!”他蘸墨在纸上临摹,“严世蕃流放前,曾用这种笔锋写过密信,说‘丙戌年腊月,蛇吞象于通州’……”
沈炼的瞳孔骤然收缩。丙戌年腊月正是科场案发时,通州正是严党走私盐引的枢纽。他猛然醒悟:张鲸送棺材、留钥匙,根本不是为了挑衅,而是为了传递一个信息——严党在通州还有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只有沈炼团队能解开。
“芷晴,”他按住林生的手,“把账册焦痕拓下来,和之前的盐引记录比对。”
苏芷晴的毛笔在宣纸上勾出焦痕轮廓,与林生誊抄的《癸未年盐铁纪要》重叠——果然,烧焦的部分正是通州十二家商号的暗仓位置,其中三家画着蛇形标记,与钥匙匙柄的纹路完全吻合!
“他们在通州有三处秘密盐仓,用蛇形标记为记。”赵小刀的算盘珠子算出总数,“每仓存盐引十万引,折合白银三十万两——严党这是要卷款跑路!”
“跑路?”张猛猛地站起,“严世蕃不是在琼州吗?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严世蕃在琼州的别业被烧后,确实回了江西老家。”老鬼的匕首在地图上划出路线,“但张鲸最近频繁往返于江西和通州,很可能是在帮严世蕃转移财产。”
沈炼的绣春刀劈裂地图上的通州位置:“传令西山缇骑,明日卯时出发,去通州查这三处盐仓!”
“大人!”林生突然抓住他的手,“我爹的牌位……能不能让我带在身边?”
沈炼望着少年通红的眼眶,想起骆安的叮嘱:“人心是查案的根基,丢了人心,再硬的刀也没用。”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挂在林生脖子上:“这是我从林家废墟里找到的‘守心佩’,和你爹的牌位一起带着——让他看着我们为寒门子弟讨公道。”
林生摸着玉佩,重重磕了个头:“爹,儿子一定为您报仇!”
三更的梆子声敲响时,沈炼带着团队来到东厂大门外。暴雨后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光,东厂缉事厂的獬豸纹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门两侧的石狮子上拴着铁链,锁着几个血肉模糊的囚犯——正是前几天被抓的锦衣卫暗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