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骆安的提醒(1 / 2)

暮色四合,前门大街的酒肆飘出混着酱香的热气。骆安选了二楼靠窗的雅间,楠木圆桌上已摆好两坛“状元红”,青瓷酒壶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穿着麒麟补服,腰间玉带上悬着锦衣卫独有的乌木牌,牌面“骆”字被摩挲得发亮。

沈炼推门进来时,正撞见骆安举杯独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年近五旬,鬓角已染霜色,眼角皱纹如刀刻般深邃。他听见动静,放下酒杯,指节在桌面叩出三声闷响——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安全”。

“坐。”骆安拍了拍身旁的胡床,飞鱼服下摆扫过桌角的《大明律》抄本,“今日宣旨,你该去谢恩的。”

沈炼解下佩刀坐下,刀鞘磕在青砖上发出脆响:“谢恩?谢他赏严世蕃三十万两的‘罚俸三年’?”

骆安斟了杯酒推过去,琥珀色的液体晃出细碎金光:“圣旨是块遮羞布,你我都清楚。”他忽然压低嗓音,“但你可知,为何严世蕃只罚俸三年?”

沈炼盯着酒液里自己的倒影:“因为他爹严嵩替他挡了刀?”

“不止。”骆安的指尖划过杯沿,“三日前,严嵩进献的‘九转还魂丹’被太医院验出含汞量超标。陛下旧疾复发,太医说‘需静养百日’。”他冷笑,“严嵩这是在赌——赌陛下舍不得动他,更赌你会被‘结案’二字蒙蔽双眼。”

沈炼的酒杯停在半空。他想起昨日苏芷晴在医馆说的话:“权贵的嚣张是装的,他们的‘强大’建立在别人的恐惧上。”此刻才懂,严嵩的“强大”背后,是对嘉靖帝身体的精准拿捏。

“大人,”他声音发涩,“难道我们就任由他们胡来?”

骆安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时,脖颈上的刀疤若隐若现——那是十年前剿灭倭寇时留下的。他放下酒杯,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是任由,是等待。”

“等待?”

“等待皇上醒过来,”骆安的指尖在桌面画出一道弧线,“或者等待我们足够强大。”

烛火噼啪炸响。骆安从怀中掏出本泛黄的册子,封面是《嘉靖朝官员升迁录》。他翻到某一页,指尖点着“严嵩”二字:“你看,嘉靖十五年,严嵩任礼部尚书,次年加太子太保;嘉靖二十年,入阁拜相,十年间连升十二级。”

沈炼凑近细看,册子上密密麻麻记着严嵩党羽的升迁轨迹,甚至标注着“某年某月收受某某贿赂”。他忽然想起苏芷晴的《笔锋对照册》,这两本册子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大明官场的明暗两面。

“严嵩用了三十年经营人脉,”骆安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从翰林院编修到内阁首辅,他给每个官员都准备了‘投名状’——或是盐引,或是青词,或是女人。”他突然拍案,“但你知道吗?他最厉害的不是这些,是让陛下觉得‘只有他能办事’!”

沈炼想起科场案中嘉靖帝的反复无常——时而暴怒,时而沉默,最终用“罚俸三年”的轻判稳住严党。他忽然懂了骆安的意思:严嵩不是在与皇权对抗,而是在与皇权共生。

“大人,”他皱眉,“那我们怎么办?等着严嵩把持朝政一辈子?”

骆安没回答,只是翻开册子的另一页,指着“徐阶”二字:“你看这个人。嘉靖二年进士,历任礼部侍郎、吏部尚书,如今在内阁排名第三。”他指尖划过徐阶的履历,“此人表面恭顺,实则暗中培植势力。去年他提拔的浙江巡抚胡宗宪,剿倭战功赫赫,陛下甚是满意。”

沈炼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我们也要找棵大树?”

“不是找大树,”骆安摇头,“是让自己变成树。”他突然抓住沈炼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沈炼,你记住:在京城,要么做棋手,要么做弃子。你现在查严党,就是动了棋手的奶酪——严嵩不会放过你,东厂不会放过你,甚至连陛下都可能把你当‘棋子’牺牲掉!”

沈炼感到手腕一阵刺痛。他看见骆安掌心里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看似文弱,骨子里却藏着狼一般的狠劲。

“那您呢?”沈炼反问,“您是棋手还是弃子?”

骆安松开手,给自己斟了杯酒:“我啊,”他仰头饮尽,“我是那个替棋手摆棋子的人。”

酒过三巡,骆安的神色愈发凝重。他招手唤来店小二,低声吩咐几句,不久后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进雅间。

“指挥使。”男子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

骆安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裹推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严世蕃在通州的盐引账册副本。”

男子接过包裹,指尖在封口处摩挲两下,确认无误后迅速退下。沈炼注意到他的腰间悬着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北镇抚司”四字——这是锦衣卫暗桩的标志。

“他是谁?”沈炼压低嗓音。

“北镇抚司暗桩‘灰鹞’,”骆安重新斟酒,“专门负责监视通州码头。”他抿了口酒,“严世蕃的盐引大多从通州转运,灰鹞每月都会传回账册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