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结案圣旨(1 / 2)

北镇抚司的签押房里,烛火在青石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沈炼将最后一份盐引账册塞进樟木箱,铜锁“咔嗒”一声扣紧时,门外传来黄锦尖细的嗓音:“圣旨到——”

他手一抖,账册边角在箱沿划出道白痕。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感到这间堆满证据的屋子如此空旷——秦鸣雷的供词、林生的血衣、严世蕃的密信、东厂的栽赃草稿,此刻都安静地躺在箱底,像一群被驯服的野兽。

“大人。”赵小刀撞开门,飞鱼服下摆沾着夜露,“乾清宫的人到了,说…说要当面宣旨。”

张猛抱着胳膊站在廊下,腰间的绣春刀柄缠着新换的葛布——那是昨日苏芷晴为他包扎伤口时顺手缠的。他看见沈炼出来,眉头拧成疙瘩:“麦福的人混在宣旨队伍里了。”

沈炼没说话,只是整了整衣领。他想起三日前苏芷晴在医馆说的话:“圣旨是块遮羞布,遮得住案卷,遮不住人心。”此刻他才懂,所谓“结案”,不过是给这场血雨腥风找个看似体面的收场。

乾清宫的蟠龙金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嘉靖帝斜倚在御榻上,指尖捻着颗朱红丹丸,目光扫过阶下的沈炼与黄锦。

“沈炼。”帝音平淡如古井,“科场案查得如何?”

沈炼跪下,额头触地:“回陛下,秦鸣雷泄露考题、严世蕃提供资金、东厂栽赃翟銮,证据确凿。”他膝行两步,双手托上紫檀木匣,“此乃盐引账册、血衣密信、笔锋拓片,请陛下御览。”

黄锦上前接过木匣,转身呈给嘉靖帝。帝指尖划过账册上“严世蕃”的签名,目光在那行“三十万两科场关节费”上停留片刻,忽然冷笑:“严世蕃倒舍得花钱。”

“陛下,”沈炼抬起头,“严世蕃还命秦鸣雷在预答案中植入青词,仿您《长生赋》笔锋,借科举传播……”

“够了。”嘉靖帝打断他,将账册扔回案上,“朕已看过骆安的奏报。今日宣你前来,是为结案。”

黄锦展开明黄绢帛,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科举乃抡才大典,关系国本。今科场舞弊案,查秦鸣雷身为考官,私改朱卷、泄露策论,罪大恶极;严世蕃虽未直接参与,然其纵容家奴、提供资金,亦有失察之责;东厂番子张鲸、麦福栽赃翟銮,构陷忠良,罪无可恕。

着秦鸣雷革职,家产抄没,本人流放琼州,永世不得赦免;严世蕃罚俸三年,追缴赃款三十万两充入内帑;张鲸、麦福革职查办,东厂番子涉案者,杖责一百,发配边疆;涉事考官王二、李默等七人,褫夺功名,永不叙用。

林文远忠直可嘉,因举报舞弊被害,着追封为闽县县学教谕,荫其一子入国子监读书;林生着即授予举人功名,准其来年赴京会试。

翟銮虽被栽赃,然身为内阁次辅,未能约束下属,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钦此。

沈炼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盯着“严世蕃罚俸三年”“翟銮罚俸半年”“林文远追封教谕”这几行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脊梁——这哪里是结案,分明是给严党挠痒痒,给寒门子弟灌迷魂汤!

“陛下,”他声音发颤,“严世蕃提供三十万两资金,仅罚俸三年?林文远被东厂‘竹叶青’酷刑虐杀,仅追封教谕?翟銮被栽赃差点丢了性命,也只罚俸半年?”

嘉靖帝的目光像两把冰锥:“沈炼,你是在教朕做事?”他突然抓起案头的血衣密信甩向沈炼,“这信是严世蕃亲笔,朕已命人核查——确系秦鸣雷模仿笔迹伪造!严世蕃不过是‘失察’,而你,竟敢质疑朕的裁决?”

沈炼接住血衣,指尖触到信纸上“严世蕃”三字的狂傲笔锋。他忽然想起苏芷晴拓印笔锋时的话:“笔锋是人的第二张脸,藏得住字,藏不住心。”此刻这张“脸”就在眼前,嘉靖帝却视而不见。

“臣…不敢。”他低下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黄锦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沈百户,接旨吧。”

沈炼跪下,双手接过圣旨。明黄的绢帛冰冷刺骨,上面的字迹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掌心发疼。

北镇抚司的签押房里,烛火将沈炼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他展开圣旨,一字一句念给赵小刀、张猛听。

“秦鸣雷流放琼州…严世蕃罚俸三年…林文远追封教谕…”赵小刀的拳头砸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大人,这算什么?严世蕃用三十万两买通秦鸣雷,害了多少寒门子弟?现在只罚俸三年?他当三十万两是大风刮来的?”

张猛闷声道:“东厂的人还在街上转悠,麦福肯定没死心。”

沈炼没说话,只是将圣旨摊在案头,与那些证据并排摆放——盐引账册上的“三十万两”朱砂印记,血衣密信上的“严”字刻痕,笔锋拓片的重描痕迹,都在圣旨的“罚俸三年”下显得如此苍白。

“赢了案子,输了人心。”他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如锈铁摩擦,“我们查了三个月,跑了万里路,死了周管事,烧了档案库,结果呢?严世蕃还是严世蕃,东厂还是东厂,寒门子弟还是没出路。”

门被轻轻推开。苏芷晴抱着药箱站在门口,眼镜片上蒙着层薄灰。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收拾案头散落的药瓶——那是她昨日为沈炼包扎烧伤时用的。

“芷晴,”沈炼抬头,“你说,我们这么做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