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码头的清晨裹着层浓得化不开的雾。
沈炼站在码头边的茶棚里,看着“隆昌号”的帆影慢慢靠岸。这是艘中型漕船,船身漆着褪色的朱红,桅杆上挂着“京营漕运”的旗号——可船舷下那排被海水泡得发黑的木板,却泄露了它跑过远洋的秘密。
“大人,张猛他们上去了。”赵小刀凑过来,手里攥着个布包,“穿了漕帮力夫的衣服,扛着两袋糯米,应该能混过船工的检查。”
沈炼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碗沿。昨夜刚从司礼监拿到李福的朱批记录,今天就得拿下隆昌号的实证——这船要是藏着假祭器,整个案子就活了。
张猛领着二十个缇骑,缩在码头角落的货堆后面。每个人都换了身粗布短打,裤脚卷到膝盖,肩上扛着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的是泡发的糯米——这是漕帮力夫最常见的货。
“记住,别抬头看船员,低头扛货。”张猛压低声音,“隆昌号的船工多是老漕丁,认人脸,别露馅。”
队伍里的小周紧张得手心出汗,攥着麻袋的绳子直抖:“猛哥,要是被查出来……”
“闭嘴。”张猛瞪他一眼,“沈大人给的腰牌在怀里,真要出事,亮牌子镇住他们。”
船舷边的水手正扯着嗓子喊:“力夫们过来卸货!隆昌号要补仓!”
张猛一挥手,队伍猫着腰往上挤。他走在最前面,肩膀故意往下沉,装出吃力的样子。水手扫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泥垢,袖口还沾着糯米渣,便没拦着。
底舱的入口在船尾,是个黑黢黢的洞口,飘着股霉味和桐油味。张猛率先跳下去,脚下踩着湿滑的木板,听见上面传来船工的吆喝声——他们得赶在船员发现前,找到那些樟木箱。
隆昌号的底舱像个巨大的仓库,堆满了各种货物:陶缸、麻袋、木箱,还有一捆捆的丝绸。张猛打亮火折子,照亮面前的通道。
“分头找。”他压低声音,“找刻着‘太庙祭器’的樟木箱。”
缇骑们立刻散开,沿着货堆翻找。张猛沿着左边的通道走,指尖划过木箱上的标签——大多是“漕粮”“棉布”“瓷器”,直到转过一个弯,看见角落堆着十口一模一样的樟木箱。
箱子约莫半人高,表面刷着深棕色的漆,正面刻着鎏金的“太庙祭器”四个字,字体是司礼监惯用的馆阁体。张猛的心跳猛地加快——这就是沈炼要找的东西!
他抄起脚边的斧子,对着箱锁劈下去。“咔嗒”一声,锁头断成两截。掀开箱盖的瞬间,一股陈腐的檀香味扑面而来——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上面躺着尊青铜鼎。
“假的。”张猛用指尖敲了敲鼎身,声音发闷,“真的永陵祭器,鼎壁会发出清脆的回响。”他翻开鼎盖,里面刻着细小的“仿品”二字,字迹是用蓝火矿焊料填的,和之前刺客箭簇的杂质一模一样。
旁边的缇骑也撬开了箱子,里面是玉圭、编钟、青铜簋——全是仿造的皇家祭器,工艺粗糙,却刻意做旧,连包浆都用桐油熬过,骗得过外行,却骗不过苏芷晴的眼睛。
日头爬上桅杆的时候,苏芷晴背着药箱赶来了。她的绣鞋沾着泥,发髻也乱了,可眼睛亮得像星子。
“让开。”她蹲在箱子旁,用银针挑了挑青铜鼎上的锈迹,“这不是自然氧化的铜绿,是用醋泡过的铁屑,涂上去的。”她又摸了摸玉圭的表面,“包浆里有蓟镇止血草的碎末,加了桐油熬的——我去年查过蓟镇的军用物资,这种配方是给伤员敷刀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