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和我的观察差不多。有专业知识是好事,但基层工作,光有知识不够,还得有办法、有韧劲,最重要的是诚实。看来,他还需要再压压担子,看看表现。” 他没有对李腾的判断做直接评价,但显然采纳了他的信息。
接着,宋知远又看似随意地提了另外两个岗位和潜在人选,询问李腾的看法。李腾秉持着一贯的谨慎原则,结合自己跟随宋知远下乡调研、督查项目时的所见所闻,以及平时与各部门、乡镇干部接触留下的印象,提供了自己对这几位干部能力特点、工作风格的分析,重点摆事实,讲具体事例,尽量避免主观臆断和明确的价值倾向。
“农机站那个副站长位置,老高和小钱都在考虑范围,你觉得谁更合适些?”宋知远抛出了第三个问题。
李腾知道老高是农机站的老人,技术扎实,但观念有些保守;小钱年轻,是农机校毕业,对新机具、新技术推广很热心,但在人际关系处理上略显毛躁。他回想了一下,答道:“高站长经验丰富,站里老师傅都服他,但在推广新型农机具方面,步伐慢一些。钱副站长有冲劲,对新事物接受快,上次引进那批节水灌溉设备,他跑前跑后,很卖力,就是有时和乡镇沟通,方法简单了点,容易让人误解。”
宋知远听完,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观察得还算细致。人事工作复杂,识人用人是门大学问。不仅要看能力,还要看品德,看担当,看与岗位的匹配度。有时候,一个细微的举动,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能反映出很多问题。你能注意到这些,很好。记住,多看、多听、多思,少下断语,但心里要有杆秤。”
“我明白,宋县长。”李腾恭敬地回答。他知道,这是宋知远在传授他经验,也是在提醒他保持清醒和分寸。
而此刻,在县政府大楼的另一端,副县长谢再兴的办公室里,同样进行着一场关乎人事的对话。赵国庆作为谢再兴的秘书,也在为其领导分管的工业、开发区、招商引资等领域的岗位人选,积极提供着自己掌握的信息和分析。
“谢县长,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听说经贸委的王科长和城关镇的张副镇长都在活动。”赵国庆一边给谢再兴的茶杯续水,一边低声说道,“王科长是戴县长那条线的人,之前几个工业项目协调,他都比较配合。张副镇长和组织部刘部长是老乡,听说走动比较勤。”
谢再兴眯着眼,吐出一口烟圈:“戴元湖的手伸得够长。开发区是我们工业发展的主阵地,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必须得用自己人,要懂工业,能盯项目,还得听话。王科长……能力是有,但不是一条心。张副镇长嘛……”他沉吟着。
赵国庆立刻接口:“张副镇长在城关镇主要分管城建,对工业不算太熟,但人很活络,执行力强。我侧面了解过,他为了这个位置,没少下功夫。”
“嗯。”谢再兴不置可否,“你再留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这次调整,关系到我们明年工业发展的布局,关键岗位不能丢。宋知远那边,这次肯定要趁机把他农口的人塞到位,我们这边,也必须争!”
“您放心,我会盯紧的。”赵国庆郑重表态。他清楚,这次干部调整,不仅是领导之间权力格局的微妙调整,也是他和李腾这两个秘书,在辅助领导进行人事酝酿方面,一次无形的能力和信息渠道的较量。
常委会的灯光直到深夜才熄灭。初步方案基本确定,有人欢喜有人忧。宋知远回到住处时,已是月上中天。他感到一丝疲惫,但头脑却异常清醒。这次人事博弈,他基本实现了在农口系统关键岗位的布局意图,将一批想干事、能干事的干部推上了重要位置,但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戴元湖、谢再兴等人在不同领域的影响力以及潜在的竞争态势。
李腾在协助宋知远整理完会议纪要的初步要点后,也回到了县委招待所那间简陋的宿舍。他躺在床上,回想着白天宋知远的考问和常委会上传递出的种种信息,心潮起伏。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县域政治的核心之一,便是“人”的安排。这其中的权衡、博弈与抉择,远比处理具体事务更为复杂和惊心动魄。而自己,正在宋知远的引领下,一步步靠近这个核心圈层,这既是机遇,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风险。
窗外,夜色深沉。红星县的人事棋局刚刚落子,而更深远的未来,正等待着每一位局中人去书写。家庭的负担(购房借款)、工作的压力、未来的不确定性,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让年轻的李腾在疲惫中,更添了几分成长的沉重与清醒。他知道,唯有更加谨慎、更加努力,方能在这条充满挑战的道路上,走得更稳,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