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似乎并未察觉包拯瞬间的僵硬,又叮嘱了几句“安心本职”,便端茶送客。
包拯退出值房,走在冰冷彻骨的廊下。他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那半枚染血的契丹文令牌静静躺在掌心。他伸出左手食指,虚虚地按在令牌那个不规则的断裂面上。
脑海中,陈明远腰间玉佩的那个缺口,与指尖下的断痕,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一股寒意,比这冬日的清晨更刺骨,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他的顶头上司,这个看似庸碌无为的陈管勾,竟然与这起诡异的火灾、与这枚沾血的契丹令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契丹小字,”公孙策将令牌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语气肯定,“意为‘罗刹’。辽国那边,常以此称呼他们最顶尖的暗探死士,意指其如恶鬼般来去无踪,心狠手辣。”他放下令牌,看向包拯,眼神锐利,“大人,这绝非寻常失火。这是灭口,或者说……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展昭抱臂靠在门框上,声音低沉:“火场有火油味,虽然被烧得差不多了,但瞒不过我。是军中常用的那种猛火油。”
雨墨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发梢还沾着外面的寒气,她压低声音:“榆林巷那家裱糊铺,暗地里做着销赃和传递消息的勾当。铺主是个老汴京,但前几日,有人看见一个生面孔的女人去找过他,那女人戴着帷帽,看不清脸,但身段步伐,不像普通人。”
线索碎片开始汇聚。契丹令牌“罗刹”,军中猛火油,神秘女人,灭口式的火灾,以及……腰佩与此案关键证物严丝合缝的上司陈明远。
“陈明远……”包拯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简陋的汴京坊巷图,他的手指点在军械库的位置,“他掌管军械库,有机会接触猛火油。他有权限调阅,甚至……接触某些级别的边军文书。”
公孙策冷笑一声:“好一个‘清水衙门’!谁能想到,这救火的水龙车后面,藏着的竟是通敌的暗道!”
包拯转过身,面色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苍白,眼神却燃着冰冷的火焰。他不再是那个被流放、只能与火灾余烬打交道的失意官员。职业的本能和对于阴谋的天然嗅觉,让他重新变成了那个锐利的猎手。
“展昭,”他下令,“盯死陈明远,查他所有异常往来,尤其是与陌生女眷的接触。但要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
“雨墨,”他继续道,“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戴帷帽的女人。她很可能就是‘罗刹’。”
“公孙先生,”最后,他看向那张汴京地图,“我们需要知道,陈明远最近究竟‘不小心’遗失了,或者‘正常损耗’了哪些军械,特别是……与边防相关的图册文书。”
三人领命,无声地融入外面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之中。
包拯独自留在值房内,拿起那半枚“罗刹”令牌。冰冷的金属刺痛掌心。他仿佛能感觉到,一场远比榆林巷大火更凶猛、更足以将整个大宋边境烧穿的烈焰,正在他那位笑容可掬的上司掩护下,悄然蔓延。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烈焰吞噬一切之前,找到那唯一的,也是最初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