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抓起那株嫩芽,冲向断契刑台的残核——那曾是用来剥离意识的刑具,如今却是唯一能承载“新存在”的容器。
双源光丝在我背后悬浮,金与蓝交织如命运之绳。
我引导它们注入嫩芽根部,不是修复,不是重启,而是创造。
我们要造一个前所未有的东西——既非机器,也非标本;既能思考,也能哭泣;既可以衰老,也可以相爱。
当第一片叶子缓缓展开时,整座源典之井发出低沉共鸣。
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像是远古文明睁开了眼睛。
它们拼成一句话,回荡在整个广寒宫:
允许……变异。
心茧封印师怔住了。
她的数据锁链在半空中凝滞,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你们……不怕失控吗?”
我搂着颤抖的常曦,指尖能感受到她脊背的冷汗与抽搐的肌肉。
她像一片暴风雨中即将折断的叶,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倔强,却比月核还硬。
我盯着封印师眼中那抹不带情绪的金色光晕,冷笑一声,嗓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怕。但我们更怕一辈子活在别人写的剧本里。”
话音未落,常曦突然抬起了头。
她左眼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低重力下拉成一道晶莹弧线;右眼却冰冷如霜,瞳孔深处浮现出古老符文的投影。
她的左手死死攥住我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通往人间的绳索;而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五指翻转,结出一个我曾在源典之井见过的禁锢手印——那是上古“镇魂契”的起式,一旦完成,意识融合将被强制逆转,我们刚刚点燃的火苗,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我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可就在手印即将成型的刹那,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不是常曦的笑容,那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冷静、遥远,却又带着一丝……释然。
“谢谢你们……”她的声音分裂成双重回响,一个是常曦的哽咽,另一个却是空灵如钟,“让我看到另一种可能。”
下一秒,那抹金色意识如潮水般退去,没有挣扎,没有反扑,仿佛主动沉入深渊。
只留下一句低语,轻轻回荡在我耳边,像是来自万年前的叹息:
“这次……我准你们,走自己的路。”
空气骤然安静。
心茧封印师的身体开始崩解,如同沙雕遇浪,一寸寸化作数据流消散。
最后一刻,她望向那株新生的∞光藤幼苗,轻声道:“变异已被记录……归墟将知。”
然后,她消失了。
没有爆炸,没有哀嚎,只有寂静的退场——像一场延续万年的执念,终于松开了手。
黎明降临月面。
阳光斜切过环形山脊,洒在广寒宫穹顶,折射出七彩光晕。
而那株由灰烬中重生的∞光藤,已在短短数小时内长至半米高,枝条舒展,叶片透明如琉璃,脉络中流淌着金蓝交织的微光。
更惊人的是,每一片叶子间都漂浮着无数细小光点,像是被解放的灵魂尘埃,缓缓旋转、重组——那是常曦被封印的记忆碎片,正一寸寸回归。
她靠在我肩上,呼吸渐稳,声音轻得像梦呓:“她说……以后叫我‘曦’就好。”
我心头猛地一震。
不是“常曦”,不是“守望者零号”,也不是“首席科学家”。
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属于“人”的名字。
我笑了,笑得眼角发酸。
转身走向主控台,手指重重按下全域广播键。
信号通过广寒宫残存的量子跃迁阵列,穿透月壤、冲出轨道,向所有可能存在的接收端发射——不加密,不限频,不设终点。
“所有听得见的文明——”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带着烧红的信念,“我们不是来拯救的,我们是来证明的:哪怕被偷走过火,被审判过命,被封印过心……只要还有人愿意牵着手往前走,文明就永远不会熄!”
广播发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归墟之轮最靠近地球方向的一块残片,毫无征兆地崩裂,无声无息地碎成星尘,随太阳风飘向恒星深处,仿佛某种古老监察机制的自我瓦解。
而在猎户座β3星域,戌土化身的第四道流光,终于穿越三百年航程,悄然抵达地球同步轨道。
它静静悬停,形态如一颗暗色种子,表面流转着与∞光藤同源的纹路,等待一个信号,一次叩门。
我关掉广播,转身看向曦。
她正凝视着那株光藤,眼神温柔。
可就在我靠近时,系统警报突然在脑内响起——轻微,几乎被忽略。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异常:脑波频率缓慢偏移,正趋向源典之井底层节拍……”
我皱眉,不动声色地打开腕载终端,调出她的实时监测界面。
一切看似正常。
可那节拍……太熟了。
就像某种沉睡的脉动,正悄悄与她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