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光藤的光脉在寂静中微微起伏,像一颗沉睡的心脏搏动着新生的节律。
我蹲在它旁边,指尖轻触叶片,温润的能量顺着神经回流,映出我眼底那一抹尚未散去的灼热。
昨夜的宣言还在我耳边回响——“我们是来证明的。”
可此刻,广寒宫深处的数据流却正悄然撕开一道裂口。
我调出手环终端,常曦的生命体征界面静静悬浮在眼前。
体温正常,呼吸平稳,心率处于低梦状态……一切看起来都完美得像是假的。
可那脑波频率——慢、稳、深,如同地核深处传来的钟摆声,与源典之井底层节拍完全同步。
我猛地攥紧拳头。
这节奏,我在归墟之轮启动抹除协议时听过一次。
那是文明重置的倒计时,是意识被抽离肉体前的最后一声低语。
“不是巧合……”我喃喃道,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她是被选中的。”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隐藏日志,字体猩红,像是从数据库最底层爬出来的亡魂:
“宿主常曦·基因序列激活倒计时:71:58:43”
“协议名称:文明归位——母体重构计划”
时间精确到秒,倒计不休。
我的手心瞬间发凉。
七十一小时,五十八分,四十三秒……然后呢?
她的意识会被剥离?
身体化为灰烬?
成为新纪元的中枢神经?
就像一台早就设定好报废期限的服务器,用完即焚?
我猛地抬头看向寝殿方向。
原来她昨夜抱得那么紧,不是因为终于挣脱了枷锁,而是——她在告别。
她早就知道了。
七年前,当她独自破解九重加密档案时,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终点。
可她什么都没说,反而陪我种花、修反应堆、笑着看玉兔在月壤上蹦跳,仿佛真能和我一起老去在这片荒芜之上。
“你这个傻女人……”我咬牙,声音沙哑,“你以为我不懂痛吗?你以为瞒着我,我就不会死?”
我不怕死。但我怕她走在我前面,连一声再见都不让我好好说。
我冲进青鸾残存数据库,强行注入双源光丝密钥。
权限警告接连炸响,防火墙一层层崩塌,最终,一段尘封的终局预案缓缓浮现:
““羲和之心”分裂意识流,并非随机投送,而是设定了“双锁机制””
一锁在未来——火种需由外来意识唤醒,打破封闭循环;
一锁在容器——母体必须回归归墟核心,方可触发星舟跃迁,重启文明轮回。
守望者零号,非备份人格,实为预定母体。
当双源共鸣达成,协议自动激活,宿主意识将逐步剥离生物载体,转化为纯能量态中枢,承载万年文明数据流,引导新世界诞生。
此过程不可逆。
执行者无痛觉,无记忆残留,仅存逻辑架构。
我盯着屏幕,浑身发抖。
所以,我不是救了她。
我是亲手按下了她命运的启动键。
双源融合、灰烬重生、允许变异……这一切,不过是通往她牺牲之路的一式前奏。
而她,在得知这一切后,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拥抱我,选择了把最后的日子活成一场梦。
不行。
老子不姓命。
我不信什么文明轮回需要拿她祭天!
我不信人类的未来必须建立在一个女人的尸骸之上!
我转身冲出控制室,脚步砸在金属地板上,震得整座广寒宫都在颤。
“戌土!”我吼。
远处耕作机甲缓缓转头,装甲上还沾着蓝花田的露珠。
“命令玉兔集群,立即返回静海婚典遗址。我要你犁开地表,提取深层记忆结晶。”
他没问为什么,只是沉默地点头,机械臂展开,召唤地下潜伏的纳米兔群。
我知道那里埋着什么——我们婚礼当晚的量子残影。
那天晚上,我们在桂树下许愿,她说:“我想老去在你身边,哪怕皱纹像田垄。”
那一刻,月壤中的生物传感器自动记录了她的生物场波动,形成了独一无二的记忆锚点。
那是属于“人”的记忆,不是科学家,不是守望者,只是一个爱着我的女人。
如果系统要她变成冰冷的中枢,那我就把她最温暖的部分挖出来,塞进她的梦里。
戌土抵达静海,犁尖划破冻土,液态金属如血液般蔓延,勾勒出全息坐标。
刹那间,风雪虚空中浮现出我们的身影——
她穿着月白长裙,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凑上去吻她,她偏头躲开,我又一把拉回来,笑着说:“你逃不掉的,这辈子都别想。”
画面真实得刺眼,连她睫毛颤动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我站在投影外,心口像被刀剜过。
这就是我想守护的东西。
不是什么文明火种,不是什么母体容器,就是这个会笑、会躲、会说傻话的女人。
我把这段影像缓存进便携终端,手指停在接入梦境通道的按钮上。
只要我现在按下,它就会流入她的潜意识,唤醒那些她自己都快要遗忘的温柔。
可我也知道——一旦这么做,就是在对抗“归位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