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琉璃站在祭坛边缘,看着陈凡的背影。
这个男人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褐,肩扛一把补丁似的扫帚,可此刻的他,不像修士,也不像天尊,倒像个执意要把断线风筝拉回人间的愚人。
她忽然觉得胸口一烫。
净业莲在跳动,不再是防御时的警兆,而是一种近乎渴求的共鸣。
“所以你是想……”她低声问,“用‘相信’本身当桥梁?”
陈凡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那片幽蓝星河。
星轨静默,却似有无形波澜正在扩散。
而在谁也无法察觉的维度夹缝中,一根锈蚀的记忆锁链,再次崩断一环。
子时将近。
子时的潮音退去,万籁俱寂,唯余海风在礁石间低回穿梭,如诉如泣。
南荒祭坛之上,陈凡盘膝而坐,尘缘帚斜倚身侧,七枚泪壳嵌于帚柄裂纹之中,隐隐泛着微光,仿佛沉睡的脉搏正被某种遥远的节奏轻轻唤醒。
小石头依言奔走,不多时,一群村民陆续抵达——有白发苍苍的老妪,拄拐而来;有尚不识字的幼童,被母亲抱在怀中;也有曾参与“名字接力”的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疲惫与残梦的恍惚。
他们围坐在祭坛两侧,沿着那把破旧扫帚形成的无形轴线,手牵着手,像一道横跨人间孤绝的环形堤坝。
没有人说话。
陈凡闭目静坐,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色:“别想什么神通法术,也别念经咒符。就回想一件事——你跌倒时,是谁拉了你一把?那一瞬,手心有多暖?心里有没有忽然不那么怕了?”
人群微微一震。
有人眼角滑落泪水,有人指尖悄然收紧。
一个老农喃喃道:“是我娘……那年雪大,我摔进沟里爬不上来,她一手拎饭盒,一手把我拽出来,手冻得通红……可她说,‘人只要还能拉人一把,就不算真穷’。”
话音落下,火麟残魂骤然腾空!
它本是焚世余烬所化,意志之火早已脱离本能,此刻却仿佛感知到了某种比力量更古老的东西——那是千万人心底最朴素的共鸣。
它的赤焰身躯开始明灭,不是随呼吸,而是随着每一个人的心跳起伏跳动,如同天地之间响起了一曲无声的合鸣。
第七轮呼吸将尽。
倏然间,尘缘帚尖轻颤,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自帚心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道暖光自帚尖射出——非金非玉,非雷非电,那是一条由无数细小光点汇聚而成的星流,每一粒都似一个名字、一段记忆、一次伸手的温度。
它们逆着幽蓝星河的方向,缓缓推进,如同逆流而上的归鸟,执着地刺入虚空深处。
那一刻,整片海岸的沙粒都在微微震颤,仿佛大地也在屏息。
三日后,异界冰原。
极寒废墟之中,一名蜷缩在断墙下的女童忽然睁眼。
掌心一暖,一点微不可察的光斑悄然融入她的皮肤。
她怔住,抬头望向灰暗天幕,嘴唇轻启:“刚才……好像有人牵我手。”
同一瞬,南荒祭坛上,火麟残魂猛然昂首,额前独角骤亮,映出一片破碎大陆的虚影:苍穹撕裂,山河倾颓,然而就在某处焦土之上,竟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刻痕,像是用冻僵的手指一点点抠出来的——
“我也想站起来。”
小石头几乎是扑过去的,颤抖着翻开记善簿,炭笔急促划动,生怕错过这跨越维度的第一声回应。
他眼中含泪,声音发抖:“陈大哥!他们……他们回信了!真的回了!”
陈凡却未动。
他仍望着星空,目光穿透云层,仿佛已看见那亿万光年外的微光挣扎。
嘴角微扬,低语如风:“看来,那边也开始写字了。”
夜更深了。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祭坛石面忽有湿痕浮现,似霜气凝成,又像泪滴渗出。
一行字迹悄然成形,模糊却坚定:
“冷……但不怕了。”
小石头猛然惊醒,手中炭笔悬于半空,竟自行缓缓移动,墨迹未落,却已有书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