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海岸,夜色如墨,潮声低回。
炭笔在斑驳墙面上自行续写那句未完之语:“……但我还想写。”字迹深而稳,仿佛出自某种执念深处的意志,一笔一划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凡凝视良久,忽而轻笑一声,笑声很淡,却像风穿林隙,惊起了一地沉默。
他转身扛起尘缘帚,脚步不疾不徐,踏着湿沙走向祭坛。
夜琉璃跟了上去。
她一袭黑袍裹身,月光落在肩头却似被吞噬,唯有胸前那朵净业莲幽幽泛着蓝光,像是体内藏着一座将熄未熄的庙宇。
她指尖轻轻摩挲莲心,声音压得极低:“你真打算用一把扫帚、几片贝壳,去救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海风骤紧,吹乱她鬓边碎发。
陈凡脚下一顿,没有回头,只望着前方那座由黑礁石垒成的古老祭坛——它静卧于潮线之上,曾镇过海眼,埋过怨魂,如今却要承载一场跨越维度的回应。
“我没说要去救。”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退潮后的滩涂,“我说,要让他们知道,有人听见了哭声。”
一句话落下,整片海滩竟似为之一静。
连浪也放缓了节奏,仿佛在侧耳倾听。
晨雾还未散尽,天光微白,露水沉坠。
陈凡走到祭坛中央,缓缓放下尘缘帚。
七枚泪壳早已碎裂,内壁金纹黯淡,如同耗尽了最后一口气的呼吸。
但他并未丢弃,反而小心翼翼将每一片残壳嵌入帚柄上那些天然裂纹之中——严丝合缝,宛如宿命归位。
随后,他取出小石头连夜拓印的梦境竹简。
竹片刻痕交错,有些是蜷缩的孩子,有些是断裂的星辰轨迹,最中间一行字反复出现:“他们也在等一个人扶他们起来。”陈凡以素绳将其一圈圈缠于帚身,动作轻缓,如同为逝者整理遗容。
最后,他拔出随身短刀,在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
血珠涌出,并未滴落掌心,而是悬停半空,泛着微弱金芒——那一瞬,功德系统悄然震颤,识海中浮现出久违的提示:
【检测到‘曾被遗忘者’印记激活】
【身份共鸣度:87%】
【愿力通道初步建立】
这不是施法,不是结印,也不是召唤神明的仪式。
这是标记。
是他在告诉那个遥远的世界:我也曾被人抹去名字,被人夺走感激的能力;我懂那种冷——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
火麟残魂自高空盘旋而下,赤焰般的残躯缭绕如云。
它凝望着那把嵌着泪壳、缠着竹简、染着血痕的尘缘帚,忽然发出一声低鸣,似悲,似喜,更像是一种久别重逢的确认。
它低头,让一道微弱的意志之火轻触帚尖。
刹那间,整把帚轻轻一震。
并非震动,而是“苏醒”。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播愿机·常驻模式】识别到‘共情锚点’,可借愿力涟漪反向定位源世界。
【警告:跨域信号不稳定,持续暴露可能导致意识撕裂】
陈凡闭上眼,没看那行字。
他知道代价。
可他也知道,有些事不能等“准备好了”才做。
小石头抱着记善簿追上来,脸上还带着昨夜梦潮留下的苍白。
他望着那把破旧却奇异的帚,忍不住问:“可我们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帮?总不能靠做梦找过去吧?”
陈凡蹲下身,在湿润的沙地上画出一道弧线,起于脚下,延伸向海。
“你看潮水,”他说,“从不问岸在哪,它只记得来回的节奏。”
他指尖点在弧线尽头:“人心也一样——只要还记得‘想被扶一把’的感觉,就一定能接上。”
小石头怔住。
远处,火麟残魂静静悬浮,火焰双目映照着那把帚,仿佛看到了千万年前某个焚尽天地的誓言正在缓缓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