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哑巴走一步,忘一寸光(2 / 2)

而此刻,陈凡正站在风雪尽头,望着识海中那台静默的播愿机,心中豁然明悟。

所谓的“初始愿力载体”,不是名声,不是权势,更不是被记录在册的功德。

而是——一句未曾出口的感谢。

是那个孩子想说却说不出口的“谢谢娘”;

是老农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医者时,心底闪过的那一丝暖意;

是万千凡人心中尚存却已被砂尘掩埋的微光。

这才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愿力之源。

他缓缓抬起手,召出尘缘帚,灰袍替劫影悄然立于身侧。

“你想让人间忘了善……”他低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似穿透时空,“可我还记得。”

风起,帚动。

他迈步而出,朝着东洲村落的方向,一步落下。

播愿机虽未启动,但它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

风雪残痕尚未散尽,昆仑废墟的寒意如刀锋般渗入骨髓。

陈凡一步踏出,身影掠过千里虚空,灰袍猎猎,尘缘帚横于臂前,识海中那台沉寂已久的播愿机终于泛起一丝微光。

他未攻,亦未近身。

忘砂童仍悬于净业莲锁链之中,青铜沙漏背负其身,金砂缓缓滴落,每一粒都像在切割人间温情的丝线。

夜琉璃立于高处,眸光凝滞——她看得清楚,陈凡的举动反常得近乎愚妄:他竟以尘缘帚为引,将自身神魂与万民心灯残焰相连,而那心灯,早已黯淡如将熄之火。

“他在做什么?”她心头一紧。

答案很快浮现。

陈凡闭目,指尖轻触眉心,识海深处骤然掀起波澜。

那一日小石头捧书奔跑的画面自记忆中剥离而出——瘦小的身影在战火硝烟中跌跌撞撞,脸上沾着灰烬,眼中却燃着不灭的光。

他嘶声喊出:“我想让大家都不饿!”那声音稚嫩、破碎,却带着一种原始的、未经雕琢的愿力。

这便是“初始愿力”的载体。

不是功德簿上的数字,不是宗门嘉奖的虚名,而是人心最底层尚未被污染的那一声呐喊——纯粹、真实、不可伪。

“播愿机……启。”

低语如钟鸣初响。

尘缘帚猛然扬起,灰袍替劫影无声上前一步,双臂张开,仿佛化身人形祭坛。

陈凡将那幅画面凝成一点愿种,借万民心灯最后的余晖,逆向灌入方圆百里众生识海。

天地骤静。

刹那间,千家万户陷入同一梦境。

炉火旁的老妇梦见自己熬粥时,有个孩子蹲在门口啃树皮;田埂上的农夫看见妻儿饿倒在逃荒路上;市井商贾在梦中被一双双枯瘦的手拉住衣角,耳边回荡着无声的哭泣。

他们惊醒,冷汗涔涔,却又无法安眠。

第二日清晨,东洲数十村落几乎同时开仓。

米粮本是备灾之用,可村老们红着眼眶下令:“煮吧,趁还能给。”

施粥棚前排起长队,有人边舀边落泪,不知为何,胸口堵着一股酸热,喃喃道:“不能让别人饿着……我不能。”

炊烟袅袅升起,金砂飘浮之处,竟开始轻微震颤。

就在此刻——

忘砂童体内那尊青铜沙漏忽然一顿,继而逆转!

第一粒金砂从空中倒飞而回,穿过唇缝,没入喉中。

整具躯壳剧烈抽搐,原本空洞的眼眶里,竟缓缓聚起一丝湿意。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陈凡身上,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合,发出一声沙哑至极的音节:

“……痛。”

不是怒吼,不是咒骂,而是某种被遗忘百年的情绪破茧而出。

山巅之上,云雾缭绕间,一面青铜面具静静矗立。

面具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其后苍白的手掌。

白寂执笔垂腕,指尖颤抖,墨迹不受控制地在玉简上蔓延:

“他们……还记得?”

笔锋顿住,似连天道也为之震颤。

与此同时,远在偏壤小屋中的小石头猛然从梦中坐起,手中炭笔紧握,指节发白。

他低头看向纸上,昨夜空白的纸面此刻赫然浮现一行新句,仿佛冥冥中有谁代他书写:

“但我还想写。”

他咬牙,蘸墨重书,笔锋如刀,狠狠划破晨曦微光。

然而,就在这善念初萌之际,某座城镇的街角,一名青年踹翻了施粥桶,冷笑出口:“累死累活救人,自己反倒穷得吃土——这世道,行善给谁看?”

话音落下,他脚边一粒金砂悄然滚落,迅速钻入泥土。

播愿机虽已转动,但静默之毒,仍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