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必成为补天的神,不必背负苍生的命格,更不需要替代任何人去牺牲。
他要做的,从来不是填补空白,而是打破规则本身。
那些所谓“命中注定”,那些“非如此不可”的宿命,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写好的剧本。
他们把凡人的善行当作债务,把牺牲美化成义务。
可如果,有人从不欠这个世界?
如果,善本身就该自由?
他低头看向帚尖,轻声道:“我不是来当神的。”
顿了顿,声音渐扬:
“我是来告诉所有人——你们的善,不用还。”
风起。
尘缘帚在他手中轻轻震颤,仿佛听见了亿万颗心的共鸣。
他踏步而下,脚步沉稳,每一步落下,地面便泛起一圈微光涟漪。
帚尾轻挥,第一缕光如雨洒落,悄无声息地笼罩住跪地的烬老。
少年记忆的最后一块拼图,正在归位。
尘缘帚在他手中轻颤,仿佛与天地脉动同频。
陈凡一步步走下祭坛,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踏在命运的弦上,激起一圈圈无声却深远的涟漪。
夜风拂过荒芜的废墟,卷起几片焦黑的残叶,又悄然退去,仿佛连自然也在屏息等待。
第一缕帚光如细雨垂落,温柔地洒在烬老身上。
那光不炽烈,却深邃如渊,穿透了八百年尘封的记忆灰烬。
烬老浑身一震,双目猛然睁开——不再是浑浊苍老的瞳孔,而是少年时清澈如泉的眸光。
他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是炭灰,心头涌上的却是久远的画面:火焰吞噬书阁的那一夜,他跪在火海前,抱着最后一卷残经痛哭;他发誓要守住愿炉,哪怕化作灰烬也不退半步……可那时的他,并非为了守护什么大道,只是不愿再看见无辜者因无知而焚身于天罚之下。
“我想起来了……”烬老声音哽咽,泪水冲刷着脸上的黑灰,“我不是为了延续旧火,我是想——点燃新的光。”
话音未落,他主动盘膝而坐,双手交叠置于心口,体内残存的愿力如江河倒流,尽数涌入愿炉。
他的身躯开始透明,魂魄缓缓燃起淡青色的火焰,最终凝成一道虚影,静静立于炉畔,执帚守火,宛如亘古以来便在此处。
守炉人,归位。
陈凡没有停歇。帚尖微转,第二缕光掠向角落中柳元甲冰冷的尸身。
忠义之气本已散逸,可在那道光触及的瞬间,大地震颤,一道金线自尸骸心口冲天而起,直贯尘缘帚柄!
柳元甲残魂咆哮而出,带着铁血与不甘,却又在看清陈凡面容的刹那,骤然平静。
他单膝跪地,抱拳低首:“统领之责已尽,今以残魂附帚,护此愿器不堕!”言罢,魂体化作一道鎏金纹路,缠绕帚身,成为其脊骨般的存在——护愿之灵,觉醒。
空气嗡鸣,仿佛有无形的契约在天地间刻下印记。
紧接着,第三缕光垂直而下,刺破地底深处的时间茧。
那一瞬,小灰第三只眼金芒再闪,光翼微颤,仿佛感知到了某种禁忌被打破的震荡。
地底裂缝轰然崩裂,晶莹的茧壳寸寸碎裂,露出其中静坐的肉身——那张脸,与陈凡一般无二,唇角甚至还残留着七日前焚烧命运时的笑意。
可就在时间禁制解除的刹那,那具躯体并未腐朽,反而化作亿万点星辉,顺着金线逆流而上,尽数汇入陈凡胸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圆满感席卷全身,识海轰然扩张,仿佛缺失已久的拼图终于归位。
陈凡呼吸一滞,只觉五感清明到了极致,甚至连风掠过耳际的声音,都像是大道低语。
他缓缓抬头,将最后一缕帚光,轻轻点向夜琉璃的眉心。
光如露滴,坠入她额间,漾开一圈涟漪般的暖意。
她长长的睫毛忽然微颤,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随即,一只冰凉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勾住了陈凡的指尖。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
众人尚未松一口气,愿炉忽然剧烈震颤——
九粒愿种悬浮半空,齐声共鸣,如同感应到了某种即将降临的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