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黑影放下孩子,脱下斗篷——林小荷差点惊叫出声。那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一个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
男子跪在地上,开始用一种古怪的语言低声吟诵。随着他的声音,屋子的地板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男子抱起孩子,走下阶梯,地板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林小荷的大脑一片混乱。这不是什么鬼怪作祟,而是一个活人在绑架村民!但为什么?那些失踪的人还活着吗?
她必须知道答案。等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动静后,林小荷悄悄推开门溜进屋内。地板看起来毫无破绽,但她记得男子跪着的位置。摸索了一会儿,她发现一块木板下有微弱的缝隙。用力一按,地板果然开始移动。
阶梯下是一条狭窄的隧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盏小油灯。林小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隧道尽头是一扇木门,门缝中透出光亮。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都不相信我?现在你们知道了...现在你们都知道了...
林小荷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一阵绞痛。密室大约有普通房间大小,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怪的符号和图画。地上躺着七个失踪的村民,包括今早失踪的老刘头,他们都被粗绳绑着,面色苍白但胸口还有起伏——还活着!角落里,李家二狗子被放在一张简陋的床上,似乎只是睡着了。
男子背对着门站在密室中央,听到声音猛地转身。在明亮的灯光下,林小荷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她熟悉的脸,尽管憔悴得几乎认不出来。
王...王大山?她难以置信地低语。
十年前失踪的樵夫王大山。村里人都以为他被山里的野兽吃了。
王大山的灰白色眼睛瞪大了:你...认识我?
我是林小荷,林老师的女儿。她慢慢地说,手紧握着木棍,你...你为什么做这些?这些人都是你抓来的?
王大山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扭曲的痛苦:他们活该!他们都活该!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林小荷摇头,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他们说我偷了村里的公粮!王大山咆哮着,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就因为我穷!因为我老婆生病需要钱!他们把我绑在村口的树上,用鞭子抽我...用烧红的铁烙我...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前狰狞的疤痕,我老婆带着孩子跑了,再也没回来...而我被丢在山里等死!
林小荷记得那个传言。十年前村里确实丢过粮食,后来在王大山家附近找到了空袋子。但没人能证明是他偷的,只是大家都这么认为...
所以你回来报复?她声音颤抖。
报复?王大山冷笑,不,我是来证明的。我要证明他们和我一样卑鄙!他指着地上昏迷的村民,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抓这些人吗?因为他们当年都参与了对我的私刑!我让他们选择——牺牲自己救别人,或者牺牲别人救自己。你猜怎么着?每个人都选择了后者!
林小荷感到一阵眩晕。这个可怜的男人被仇恨折磨了十年,变成了一个怪物...
王叔,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不是解决方式。你受了苦,但这些人的家人是无辜的。李家二狗子才七岁,他做错了什么?
王大山的表情动摇了一下,但很快又变得狰狞:闭嘴!你懂什么?你们这些读书人,永远高高在上...他突然扑向墙边,抓起一把斧头,既然你发现了,那就一起留下来吧!
林小荷后退一步,举起木棍自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上一个被绑着的村民突然呻吟着动了一下。王大山分神的一瞬间,林小荷抓住机会冲向他,两人一起摔倒在地。斧头飞出去老远。
王叔,停手吧!林小荷死死按住他,仇恨只会生出更多仇恨!你已经证明了他们是错的,现在该放下了!
王大山的挣扎渐渐减弱,最终他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来,开始无声地哭泣:我老婆...我孩子...我什么都没了...
林小荷松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放了这些人,跟我回村子。我会向警察说明一切,争取宽大处理。
王大山抬起头,灰白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相信人性本善。林小荷轻声说,即使是最深的黑暗里,也总有一线光明。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过了很久,王大山慢慢站起来,走向墙边的一个木箱。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钥匙,开始为被绑的村民解开绳索。
地窖里有食物和水,他头也不回地说,带他们出去吧...我...我需要一点时间。
林小荷点点头,开始帮忙解救村民。当她扶着最后一个村民站起来时,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山洪!王大山脸色大变,连日的暴雨...这山体要滑坡了!快带他们出去!
林小荷和刚苏醒的村民们惊恐地看向天花板,泥土已经开始从缝隙中簌簌落下。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跑去,王大山却站在原地不动。
王叔!快走啊!林小荷回头喊道。
王大山摇摇头,露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你们走吧...这里是我的归宿。
林小荷想回去拉他,但被其他村民拽住了。他们刚冲出小屋,身后就传来轰然巨响——整座山体滑坡,樵夫小屋瞬间被掩埋在泥土和石块之下。
雨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林小荷和获救的村民们站在安全处,望着那片新形成的土坡。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含着复杂的情绪。
一个月后,村里为所有失踪者举行了平安宴。宴席结束后,林小荷独自来到山脚下,在那里放了一束野花。
王叔,她轻声说,希望你在那边找到了平静。
微风吹过,野花轻轻摇曳,像是在回应她的话。林小荷转身离开时,似乎看到远处的树影下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形,但当她定睛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也许,那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终于获得安息的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