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按兵不动,每日只是“专心”研读那些晦涩的医书,偶尔“尝试”配置一些无关痛痒的新药方。她通过送饭仆役,再次向太后传递了一次极其简短的讯息,只有两个字:「香成,待机。」
她需要让太后知道计划在推进,但又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
她也在暗中观察送饭仆役和院内唯一能接触到的、负责打扫庭院的老仆。福忠死后,太后是否安排了新的接应人?那个塞泥丸的仆役,是唯一的人选,还是其中之一?
她必须万分小心,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是万劫不复。
这天深夜,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传来。
冷焰和衣躺在床上,看似沉睡,耳朵却捕捉着窗外的一切动静。忽然,她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嗒”,像是小石子落在瓦片上的声音。
她立刻警醒,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纸的微小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庭院中树影婆娑。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移动,动作迅捷而谨慎,巧妙地避开了巡逻侍卫的视线范围。那身影来到冷焰窗下,停留了片刻。
冷焰屏住呼吸。
随后,她看到那黑影似乎抬手在窗棂上极快地动作了一下,然后便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异常,冷焰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窗缝。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拂过草木的沙沙声。
她的目光落在窗棂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里,多了一个用湿泥巴黏上去的、小小的十字形标记。
是太后的人!
这个标记,是新的联络信号?还是……行动的指令?
冷焰的心沉了下去。太后果然还有后手,而且如此迫不及待!在这个守卫森严的时候,用这种方式联络,风险极大,也说明太后可能有了新的计划,或者……出现了新的变故。
她轻轻取下那团泥巴,捏碎,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泥巴本身。这只是一个单纯的信号。
是什么意思?
是告诉她准备行动?还是告诉她有新的信息在老地方?
冷焰退回屋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脑飞速运转。太后如此急切,打乱了她原本想慢慢寻找机关开启方法的计划。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个信号的含义,并且做出应对。
第二天,送早膳的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仆役。在摆放碗筷时,他的手指似乎无意间在桌面上划了一下,方向指向墙角的老鼠洞。
冷焰心中一动。
用膳后,她假意散步,走到墙角,俯身假装整理鞋袜,手指迅速探入老鼠洞。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细小的物体。
是一个小小的、铜制的钥匙模样的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做工粗糙,更像是个孩童的玩具。
但冷焰的瞳孔却猛地收缩。
这钥匙的形状……她依稀记得,在回忆书房细节时,那面紫檀木墙壁的右下角,靠近那条缝隙的云纹深处,似乎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类似锁孔的小凹点!当时她只以为是木料本身的瑕疵或是雕刻的阴影!
难道……这就是开启暗格的钥匙?或者,是复制钥匙的模子?
太后的能量,竟然大到连这种东西都能弄到?还是说,她在萧绝最核心的亲信中,也埋有钉子?
冷焰将钥匙模子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让她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
太后的计划很明确了:利用她献香获得初步信任的机会,让她用这把钥匙(或依模复制的钥匙)开启暗格,窃取里面的东西——很可能是边境布防图,或者更机密的文件。
而她,就是那个被推出去执行这最危险一步的卒子。
成功,她拿到太后想要的东西,但也彻底暴露在萧绝面前,生死难料。
失败,她当场就会被格杀,太后则可以撇清关系。
无论成败,太后都是赢家。
「好一招毒计……」冷焰在心中冷笑,眸光锐利如刀。
但她,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将钥匙模子藏入袖中暗袋,冷焰回到桌边,铺开纸张。她需要争取时间,也需要将太后的注意力暂时引开。
她提笔写道:「信号已收,钥匙模已得。然书房守卫倍增,韩钧亲驻,昼夜不息。此刻行动,无异自寻死路。需待其戒备稍懈,或王爷再次离府,方可伺机而动。万望娘娘耐心,静候佳音。」
这封信,既汇报了进度,也合情合理地解释了延迟行动的原因。萧绝因为边关军情和头痛症,近期确实几乎常驻书房,守卫空前严密,这是事实。
她将信卷好,再次通过老鼠洞传递出去。
现在,她需要两样东西:一是用这模子复制出真正的钥匙,二是找到安全使用钥匙,并且能安全脱身的方法。
复制钥匙需要机会和材料,这很难,但并非不可能。静心苑内虽然被严格控制,但一些基础的、用于“制药”的金属工具还是有的,比如小锉刀、银针等。她可以尝试用耐热的药蜡先塑形,再慢慢用工具打磨复制。
而安全使用钥匙和脱身……这需要精密的计划和时机。
她想到了那味“佐料”——茉莉干花。如果萧绝持续使用那安神香,随着体内积累,他的情绪会变得更加不稳定,判断力会微微下降。这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制造出一点混乱,或者……一个机会。
几天后,机会似乎真的来了。
萧绝的头痛症再次发作,而且比上次更为剧烈。他暴怒地斥退了所有太医,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据说砸碎了不少东西。连韩钧都被拒之门外。
静心苑再次接到了传唤。
这一次,冷焰在袖中,除了那盒“升级版”的安神香,还多了一枚用硬木精心打磨、虽然粗糙但形状已与模子无二的“钥匙”。
她不知道这把木钥匙是否能成功开启暗格,但这已是她在有限条件下能做到的极限。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可能是太后耐心耗尽前,唯一的机会。
她跟着前来引路的侍卫,再次走向那座龙潭虎穴。风雨已停,月色清冷,照耀着这座森严的王府,每一步,都踏在未卜的危机之上。
书房外的守卫果然更加森严,侍卫们个个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通传之后,书房门打开,一股混合着冷冽香气与某种暴戾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冷焰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的香盒和木钥匙,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屋内,只有萧绝一人。他背对着门口,站在那面紫檀木墙壁前,身影在摇晃的烛光下显得异常高大,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狂躁。
他没有回头,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过来。」
「……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