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想逃,此刻早已远遁。他若另有所图,自然会再次出现。」萧绝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算计,「况且,他送了本王如此一份‘大礼’,本王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美意’?」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三具毒发身亡的尸体:「李太医。」
「老…老夫在。」
「可能查出此毒源于何地?有何特性?」
李太医擦着冷汗,艰难地回答:「回王爷,此毒诡异,发作迅猛且症状酷烈,似能侵蚀心脉,乱人神智…观其色味,似带有极北苦寒之地某些毒草的特性…但老夫实在不敢断言…或许…或许太医院院判刘大人见多识广…」
「不必了。」萧绝打断他,「今日之事,在场所有人,若敢泄露半字,诛九族。」
冰冷的话语让所有人浑身一颤,齐齐跪地:「奴才\/属下不敢!」
「将这里清理干净。尸体烧了。」萧绝吩咐完,转身走出刑房。
他回到王府书房,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掠过胤朝江山,最终落在北方那片辽阔的草原——北狄。
极北之地的毒草?北狄?
那个「神医」是北狄人?还是只是巧合?
若他是北狄派来的细作,那他治疗疫病是为了取信于自己?这毒…是准备用在自己身上的?为何又「不小心」遗落?
一个个疑问盘旋,却似乎都绕不开北狄二字。
还有那枚玉蝉…太后…
萧绝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烦躁和暴戾的情绪。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四周迷雾重重,每个人似乎都心怀鬼胎,每个线索都指向不同的方向,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砰!」他一拳狠狠砸在舆图上,震得整张图微微晃动。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想看他怀疑太后,与慈宁宫斗得你死我活?他偏不让他们如愿!
至少,明面上不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深邃。他走到书案前,提笔飞快地写了两道手令。
一道:「严密监视慈宁宫一切动向,尤其是与宫外传递消息之渠道,若有异常,即刻密报,不得打草惊蛇。」——既然有人想让他疑心太后,那他就「如其所愿」地监视,看看究竟能钓出什么大鱼。
另一道:「加派人手,秘密搜查京城内外所有药铺、医馆、当铺、车马行,查找一名年约六旬、外地口音、医术高明、可能持有罕见药材或毒物的老郎中。发现踪迹,只可远观监视,不可惊动,更不可擅自抓捕。」——那个「神医」,他一定要挖出来!
写完后,他用印,唤入心腹,低声吩咐下去。
心腹领命,匆匆离去。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萧绝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带着寒意的夜风吹入,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沉闷。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依旧无意识地盘着那枚玉蝉。
老郎中…玉蝉…太后…北狄…毒药…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案,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
就在他沉思之际,窗外夜空中,一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鸦,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掠过王府的高墙,朝着京城某个偏僻的方向飞去。
…
与此同时,京西,一处荒废的土地庙里。
冷焰已经换下了那身丐婆的装扮,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布衣,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仔细地看着一张粗糙的京城布防图。火光照亮她平静无波的脸庞,哪还有半分老迈龙钟的样子。
忽然,她耳朵微动,听到了极其轻微的翅膀扑棱声。
她立刻吹熄油灯,身形如同鬼魅般滑到破旧的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只通体乌黑、唯有眼珠泛着一点红光的乌鸦,轻盈地落在院中的枯树枝上,歪着头,似乎在确认什么。
冷焰轻轻发出几声模仿鸟类的低鸣。
那乌鸦立刻循声飞来,穿过窗户的破洞,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她熟练地从乌鸦腿上解下一个细小的竹管,然后从怀里掏出几粒肉干喂给它。
乌鸦叼着肉干,满足地跳到了一边。
冷焰重新点亮油灯,就着微光,取出竹管中的纸条展开。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药瓶现,囚试,毙。疑深,未追,密查医。监慈。」
冷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尽在掌握之中的弧度。
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萧绝果然发现了她「遗落」的那个药瓶。以他多疑的性格,必定会找人试药。而那瓶她精心调配的「离间散」,看似无色无味,银针难测,一旦遇水稀释,便会产生剧烈反应,其毒发症状酷烈而诡异,足以让人联想到北狄那些隐秘的毒术。
三个死囚的命,足以坐实这「毒药」的威胁,也将萧绝的疑心推向顶峰。
他没有立刻派人追捕「老郎中」,而是选择暗中密查,这更合她意。大张旗鼓的追捕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这种暗中搜查,她自有无数方法可以规避甚至利用。
而「监慈」二字,更是表明她那枚玉蝉和「神医」关于「外毒」的暗示,已经成功地将萧绝的注意力引向了慈宁宫。
很好。
她将纸条凑近灯焰,看着它化为灰烬。
接下来,就需要再添一把火了。
那把火,就是「火蟾」。
她之前利用小乞丐散播的关于西山酸浆果和定北侯别业的模糊信息,应该已经开始发酵。现在,需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更直接地烧到定北侯府身上。
她走到破庙角落,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背篓,里面是她之前准备好的几味药材和一些杂物。她从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只干瘪僵硬、皮肤布满诡异疙瘩的蟾蜍标本。但这并非真正的火蟾,而是她用一只普通的赤蟾,经过特殊药水浸泡、烘烤后制成的赝品,足以以假乱真,除非是极精通此道的大医,否则难以分辨。
她需要的,就是让这个赝品,「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定北侯府别业附近,然后「顺理成章」地被萧绝的人发现。
到时候,萧绝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定北侯夫人所谓的「胃口不佳」、「想吃酸浆果安神」,根本就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暗中接应这支能解他「阴寒噬心」之毒的火蟾!
再加上之前那个「神医」遗落的、疑似来自北狄的剧毒…定北侯府是否与北狄有所勾结?他们掌控火蟾,是想控制他的性命?还是另有所图?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怀疑的土壤里疯狂滋生。
冷焰几乎能想象到萧绝那张暴怒而扭曲的脸。
她重新包好盒子,将其放入背篓底层。又换上一身夜行衣,用黑布蒙住脸,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残酷的眼睛。
夜还很长,足够她将这赝品,送到它该去的地方。
她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土地庙,朝着西山定北侯别业的方向,疾驰而去。
复仇的路上,从不需要仁慈。那些被卷入棋局的,无论是萧绝、太后,还是定北侯府,都不过是她通往王座的垫脚石。
冷风掠过她的耳畔,带着低低的呜咽声,仿佛无数冤魂在为她让路。
她的眼神,在黑夜中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