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艾琳就站在了广场东屋门口。她没换衣服,斗篷上还沾着夜里的露水。亲卫打开门,把蓝袍男人押了出来。那人低着头,脚步拖在地上,一句话不说。
艾琳没看他,转身走向旧篝火堆的灰烬处。那里已经搭起了一块木板台,不高,但能让所有人都看见她。
老兵也来了,手里捧着一小包灰土。艾琳接过,当众打开。
“这是从北岭废弃驿站取来的土。”她说,“和昨夜他袖口上的灰一样。”
老兵上前一步,凑近闻了闻,点头:“是烽燧涂料。烧石灰混硫粉,敌军专用。”
人群开始低声议论。有人回头看那男人,有人拉紧了身边孩子的手。
艾琳拿出一张纸,是出入记录的原件。她展开,声音清楚:“三更二刻,他出西门,无通行令。同行一人,次日未归。而那个方向,正是通往敌方联络点的小路。”
她盯着那男人:“你昨天说‘听朋友讲邻国战乱’,可你根本不是去见朋友。你是去收钱,然后回来散播恐慌。”
男人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艾琳往前一步:“你受谁指使?”
男人终于抬头,眼里有慌也有恨:“他们答应让我做税官……只要我能阻止立国。”
全场静了下来。
一个老农颤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艾琳把记录交给边上文书,让他高举起来。“字迹、印章、时间,都在这儿。谁想看,随时可以查。”
没人再质疑。
她转向人群:“我们打赢了一场仗,不是靠神仙,是靠彼此信任。可有人想用几句话,就把这份信任撕开。他不怕敌人打过来,只怕我们团结起来。”
人们开始愤怒。有人喊“把他赶出去”,有人骂他是内奸。
艾琳抬手,让大家安静。
“光抓一个人不够。”她说,“我们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怕我们变强。”
她顿了一下,看向人群一侧。
“请霍恩上前。”
族长霍恩走出来,穿着粗布衣,手里拿着一卷纸。
艾琳说:“这位是北岭屯的霍恩。三天前,他主动交出七村税册,提出愿意听调工役。但他没提任何条件。”
她接过那卷纸,展开:“这是他连夜写的边境布防建议。包括哪里该加哨塔,哪里该埋陷阱,还有粮草调度路线。每一条,都关系备战。”
她看着众人:“他说不怕立国招祸,因为他已经在准备迎战。”
人群沉默了。
一边是偷偷跑去敌营拿钱的蓝袍人,一边是默默交出权力、只为守土安民的老族长。
对比太明显。
一个年轻士兵突然站出来:“我认得霍恩!去年冬天桥塌了,是他带人连夜抢修,自己摔断了腿!”
接着一个铁匠开口:“我家铁炉重开,是他批的木料配额!”
越来越多的人说话。有人说霍恩家儿子也在前线打仗,有人说他从不收礼。
艾琳等声音平息后才开口:“建不建国,不是为了风光,是为了以后做事不用看别人脸色。种地的人能吃饱,打仗的人有后盾,说话的人不怕被堵嘴。”
她指着蓝袍男人:“这种人想让我们继续低头过日子,永远被人挑拨、恐吓、控制。”
她提高声音:“但我们能不能站起来,不看他,也不看我。看你们自己。”
这时,角落里有个老农低声说:“可……打仗还是会死人啊。”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
艾琳点点头:“我会骗你们吗?不会。我不能保证以后不打仗。”
她环视四周:“但如果有一天又要打,我希望你们明白——那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田,自己的房,自己的孩子不再逃荒。而不是像从前那样,被人一声令下就送上战场送死。”
她停了几秒。
“要安逸,我们就解散队伍,关掉烽燧,等着哪天敌人来了再说。要尊严,就得一起扛起这个国。”
没人动。
风吹过广场,吹起她的斗篷一角。
然后,那个年轻士兵慢慢跪了下来。他双手举过头顶,不是行礼,像是献出某种承诺。
紧接着,铁匠放下锤子,也跪下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跟着跪下。
农夫、木匠、老人、少年……一个个弯下腰,俯下身。
满场皆伏。
艾琳没有笑。她走下木台,走到第一个跪着的士兵面前。
她伸手,扶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