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也曾被人忘记过?”他低声问,看向那亭中素衣身影。
苏青竹似乎听见了,轻轻回头,对他笑了笑。
那一笑,温柔如春水初融。
就在这时,忘川主眼神骤寒,拂尘再挥,欲毁碑灭魂!
可李云飞已抢先一步,将断笛插入碑心,双手按住两侧铭文,一字一句吼出:
“我不准!!”
心火焚身,血脉沸腾,他的意识穿透时空,仿佛与九百守门人同呼吸、共心跳。
碑体震动得更加剧烈,裂缝中渗出淡淡青光,像是封印千年的灯芯,终于被点燃一丝火星。
风起了。
井口上方,遥远城池之中,万家灯火依旧沉睡。
而在最幽暗的角落,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静静躺在泥水中,表面布满裂痕,如同枯竭的心脏。
忽然,它轻轻颤了一下。井底死寂被撕裂。
就在忘川主拂尘再起、白袍翻涌的刹那,慕容雪动了。
她跪坐在湿冷的石台上,十指深深抠进泥缝,掌心早已磨破,鲜血顺着腕骨滑落。
她却恍若未觉,只将那块从井底淤泥中拾得的“古音石”紧紧贴在胸口——它粗糙如枯木,却在接触她体温的一瞬,泛出幽蓝微光。
她低头看着手中碎成粉末的铜铃残片,那是她自幼佩戴、皇室血脉的信物,曾能通灵唤魂,如今只剩几粒金属碎屑,在她掌心微微震颤。
“你说名字无用?”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风穿过枯枝,“可我的父皇临终前,喊的是‘阿雪’;我母后死于冷宫时,指尖还在地上划‘儿归’……这些你都抹不掉。”
她将铜铃碎屑轻轻嵌入古音石裂缝。
刹那间,石头嗡鸣!
仿佛沉睡千年的回声之海被唤醒,无数低语自石中渗出——
城南老妇梦里呢喃“阿福回家吃饭”,巷尾书生呓语呼唤亡妻“阿婉”,战火遗孤蜷缩床角,哭着叫娘亲的名字……全城百姓在梦境深处,无意识地喊出了心底最深的牵挂!
亿万声音汇聚成洪流,冲破时空壁垒,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音波巨锤,裹挟着人间至情,轰然砸向忘川主!
“什么?!”他第一次变了脸色,拂尘横扫,万千遗忘虫结阵成盾,却如冰雪遇阳,瞬间崩解!
他的身影踉跄后退,脚下踏碎三道残碑,白袍猎猎翻飞,面具“咔”地裂开一道缝隙——
李云飞瞳孔骤缩。
那一张脸……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眉骨高峻,鼻梁笔直,连嘴角那道若有若无的弧度,都像是镜中倒影!
只是那人眼底空茫如雪原,没有一丝温度。
“你……也是守门人。”忘川主盯着李云飞,声音竟带上了一丝波动,“轮回残魂,执念未消。何必重蹈覆辙?忘了,才是解脱。”
李云飞没答。
他缓缓抬起手,将断笛插进自己心口经脉,青竹之气逆冲而上,引燃最后一丝心火。
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溢血,可他却笑得猖狂。
“我是不是守门人?”他一步步向前,脚步踏在碎碑之上,每一步都震起尘烟,“那都不重要。”
他猛地转身,面向那座镌刻九百姓名的归心碑,双目赤红如焚。
“重要的是——我能喊出她的名字!!”
一声怒吼,穿云裂石:
“苏——青——竹!!!”
仿佛天地共鸣,整座城池猛然一颤!
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无数人从梦中惊醒,莫名跟着嘶喊:“苏青竹!!!”
孩童啼哭,老人拄杖呼名,恋人相拥而呼,仇敌停手同吟……
声浪滔天,如潮水席卷八荒,将最后一批遗忘虫碾为齑粉!
忘川主仰头惨笑,白袍寸寸剥落,身形开始涣散。
“或许……”他低声呢喃,面容渐渐柔和,“被记得,也不错。”
碑顶青光一闪,素衣女子缓步而出,指尖轻触那盏摇曳千年的孤灯——
这一次,灯火大盛,永不熄灭。
而李云飞跪倒在碑前,口中满是腥甜,断笛深深卡进胸口经脉,像一根烧焦的骨头,静静发烫。